第四章(第2/10頁)

這時,講著一口地道的巴黎法語的女接待員,用奇怪的引誘腔調說:“反應堆有三千個槽罐,每個槽罐裏各有八根燃料棒。燃料棒能連續使用四到七年。裝載機每次啟動要更換五個槽罐。”

他們繼續前進,觀看冷卻池。在二十英尺深的水下,用過的燃料被裝入容器,然後冷卻,但仍有很高的放射性——因此被封進五十噸的鉛爐中,每個鉛爐裏封裝二百個單位放射性物質,然後經過公路或鐵路運輸到再加工處理工廠。

在休息室中,女接待員為大家提供了咖啡和糕點,狄克斯坦借機回憶著剛剛學到的東西。他想到,既然最重要的是得到鈾,他可以偷取用過的燃料。現在他明白為什麽沒人提過這樣的建議了。攔截卡車輕而易舉,這他能夠獨自辦成,但如何把一個五十噸的鉛爐偷運出法國到達以色列而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呢?

從電站裏盜取鈾也不是什麽可取的主意。是啊,他得以進來偵查,甚至還受有導遊的引領的觀光,這一事實就表明了這兒的安保相當松散。但是電站內的燃料被封鎖在一個自動的遙控系統內。唯一可行的途徑就是在提煉核燃料並進入冷卻池的過程中下手。隨後,他的思緒又回到該如何使偷運盛有放射性物質的巨大鉛爐通過一些歐洲港口的問題了。

狄克斯坦心想,應該有辦法闖進燃料儲存庫的,然後就能手工操作,把那些東西裝進升降機,再取下來,放到卡車上,隨即將車開走。但那種做法會在一段時間內被掌控目標電站的部分或全部工作人員察覺,而他得到的指令是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一位女接待員要給他重新斟滿杯子,他接受了。他相信法國人會提供優質的咖啡。一名年輕的工程師開始講述核安全問題。他身穿一條沒熨過的褲子和肥大的毛衣。狄克斯坦觀察到,科學家和技術員全都有類似的外觀:他們的衣裝是舊的,搭配不佳,但穿在身上舒服,如果說他們當中有許多人蓄著胡須,那通常也是漫不經心而並非浮華虛榮的表現。他覺得那是因為工作人員個性的力量一般來說微不足道,而富有內涵的頭腦才是一切,因此沒必要給人留下外觀上的印象。不過,也許這正是一種浪漫的科學觀。

他沒怎麽在意那番講述。威茲曼學院的那位物理學家講的要簡明得多。“沒有放射性安全水準這樣的東西。”他說,“這類提法讓你覺得放射性如同池中的水,如果只有四英尺深,你就安全;如果到了八英尺深,你就會淹死。但實際上,放射水準更像是高速公路上的限速——每小時三十英裏比八十英裏要安全,但依然不如每小時二十英裏的車速,而徹底安全的辦法則是根本不坐進汽車。”

狄克斯坦的腦子又轉回到偷鈾的問題上。恰恰是秘密這一要求,使他設想的每一個方案都行不通。或許整個事情注定要失敗。他想,畢竟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對,這樣說,還為時尚早。他回到了首要的原則。

他需要在燃料流通過程中下手:這一點從他今天的所見中已經十分清楚。看來,燃料在這一端並沒經檢測,而是直接裝入系統的。他可以攔截一輛卡車,把從燃料中提取到的鈾拿到,裝載之後重新加封,然後賄賂或威脅司機,把空殼運走。那些沒用的東西會在幾個月的時間裏,每次五罐一步步地進入反應堆。最終,反應堆的輸出已經全空。他們會做調查,進行試驗。但是在提空的燃料消耗殆盡,而新的真正的燃料進入,從而使輸出上升之前,不會得出什麽結論。很可能,沒人會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那些不中用的東西進入後處理程序,提煉出來的鈾將少得可憐,到那時候——該是四到七年之後了——特拉維夫的蹤跡早就難以辨認了。

但他們會很快就弄清真相。不過,東西是如何運出這個國家的問題依然懸而未決。然而,他總算有了一個可行的謀劃,心中感到振奮不少。

講解結束了。其間有一些散亂的提問。隨後,參觀團就返回到車上。一位中年婦女對他說:“這是我的座位。”他冷冷地盯著她,直到她走開。

從核電站回來之後,狄克斯坦一路向車後窗外望著。大約一英裏之後,那輛灰色的歐佩爾汽車從一處轉彎開出來,跟在大轎車的後邊。狄克斯坦高興的心情消失了。

他被發現了,要麽在這裏,要麽在盧森堡,很可能是在盧森堡。發現他的人大概是亞斯夫·哈桑——沒有理由相信他不是間諜——或者是別人。他們跟蹤他應該是出於一般性的好奇,因為他們無法——有辦法嗎?——確知他的目的何在。他只能甩掉他們。

他在鎮子內外靠近核電站的地方轉了一天,或搭公交車,或打出租車,或者駕駛租來的汽車,或者步行。一天過去,他已經認清了那三輛車,那輛灰色的奧佩爾,一台臟兮兮的平板小卡車,還有一部德國產的福特和偵查小組的五個人。那幾個人有點像阿拉伯人,可是在法國的這一帶,許多犯罪分子都是北非人,有些人會雇用當地的助理。那個小組的規模說明了他何以沒有更早地嗅出他們。他們可以不斷地更換車輛和人員。到核電站的長長的往返路程是一條鄉下公路,路上車輛稀少,這樣他們就最終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