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0頁)

之後,當他確信半個莫斯科都會知曉與這條消息有關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其他人的時候,他這才去見他的上司。

就在那一天,還傳來了一條不那麽引人注意的消息。作為埃及情報機構和克格勃之間日常交換情報的一部分,開羅發來了一份通告,說是一名叫作納特·狄克斯坦的以色列間諜已經在盧森堡被發現,現正處於監視之下。由於當時的環境,該報告沒有引起應有的重視。克格勃裏只有一個人回味著這兩條消息之間微妙的可疑之處。

他的姓名叫大衛·羅斯托夫。

大衛·羅斯托夫的父親原是一名級別不高的外交官,由於缺乏關系,尤其是與秘密機構的聯系,而使前程受阻。他兒子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便形成了他這一生做出一切決策的特征——刀槍不入的理性。他加入了當時叫作人民國家安全委員部的克格勃前身。

他在去牛津就讀時,就已經是一名間諜了。當時蘇聯人剛剛取得了戰爭的勝利,斯大林的肅反擴大化運動尚未弄清,在那個理想的時代,英國各名牌大學紛紛向蘇聯情報機構敞開了大門。羅斯托夫成功地挑選了兩三個優勝者,其中一個直到1968年還在從倫敦發出秘密情報。納特·狄克斯坦是他未能成功發展的人選。

在羅斯托夫的記憶中,年輕的狄克斯坦當時可以算是個社會主義者,而且他的秉性適合做間諜。他內斂、專注,不肯輕易相信人。他還很有頭腦。羅斯托夫仍然記得,在河畔的綠白相間的住宅裏,同他、同阿什福德教授和亞斯夫·哈桑辯論過中東問題。羅斯托夫也還記得他與狄克斯坦之間對弈的那一場苦戰。

不過,在他看來,狄克斯坦毫無理想主義色彩。他沒有福音教派的那種精神。他在自己的信念中求得安生,但他絕無改變其余世界的願望。大多數二戰的老兵都是這樣。羅斯托夫會拋下魚餌,“當然,如果你當真想加入世界社會主義的鬥爭,你就得為蘇聯工作”,而老兵們都會說一聲“屁話”。

離開牛津以後,羅斯托夫在駐一系列歐洲國家首都的蘇聯使館中工作過——羅馬、阿姆斯特丹、巴黎。他從來沒有脫離克格勃進入外交圈。多年來他逐漸認識到,自己不具備開闊的政治目光,無法實現他父親的殷切寄托——他該成為一名偉大的政治家。他青年時期的真誠消失了。總的說來,他依舊認為,社會主義可能是未來的政治體系,但這一信條已經不再在他心中熱情似火。他信仰共產主義就像大多數人信仰上帝一樣,若是證明他錯了,他也不會大驚小怪或者失望之極,何況,這不會對他的生活方式有什麽改變。

在他成年之後,他以更大的精力去追求更狹窄的抱負。他成為了一名技術熟練的超級特工,熟諳在情報遊戲中的旁門左道。而且——在蘇聯和西方同樣重要——他學會了如何掌控官僚體制,以便為自己的勝利贏得最大的榮譽。

克格勃的第一總局是一種總部式的機構,負責收集和分析情報。而大多數外勤特工屬於第二總局,那是克格勃最為龐大的部門,負責顛覆、摧毀那些經濟間諜以及策反任何被認定具有潛在政治敏感性的內部警務。第三總局是主要負責反間諜活動和執行特殊行動的部門,在世界各地招募最勇敢、最聰明、最卑鄙的特工。但它原先一直叫作“斯莫士(Smersh)”,後因該名稱在西方造成許多令人尷尬的宣傳而棄之不用。

羅斯托夫在第三總局工作,他是那裏的一顆明星。

他有上校的軍銜。由於他曾從一座名為“沃慕伍德灌木叢”的英國監獄中解救了一名被判刑的間諜而獲得了勛章。多年來他有了妻子、兩個孩子和一個情人。情人叫奧爾加,比他小二十歲,是個來自摩爾曼斯克的北歐金發碧眼美女,在他所遇到的女人中最能令他銷魂。他深知,沒有與他難分難解的克格勃的特許,她不可能成為他的戀人,他同樣知道,她深愛著他。他們彼此相像,都知道對方是不動聲色的野心家,由此也使他們的激情愈發狂熱。在他的婚姻中已不再有愛情,但還存在其他的東西:親情、同伴、穩定,以及這樣的事實:妻子瑪利亞仍然是世界上唯一能夠讓他笑不可支直到躺倒在地的人。還有那兩個兒子:在莫斯科大學就讀並聆聽偷運進口的披頭士音樂的尤裏·大衛多維奇;公認有著世界冠軍潛質的國際象棋神童的弗拉基米爾·大衛多維奇。弗拉基米爾已經申請到第二數理學校學習,羅斯托夫相信他會成功。他的專長使他有資格入學,而且父親身為克格勃的上校也會增添一些砝碼。

羅斯托夫已經身居蘇聯精英的高位,但他覺得還有再晉升的余地。他的妻子不必再站在普通百姓的隊伍中在市場裏排隊,而是與上層人士一起在別裏奧斯卡購物;他們在莫斯科有一個大公寓,在波羅的海海邊有一座小別墅,但羅斯托夫想要一輛有專職司機的伏爾加轎車,在黑海度假地再擁有一座別墅,這樣就可以在那裏安置奧爾加,應邀觀賞私人放映的西方頹廢電影,並在年齡見長的時候享受克裏姆林宮的醫療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