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2月16日|(第3/6頁)

庫茲明點點頭。裏奧巧妙地利用軍法方針為自己作辯護:

“您說得當然沒錯,但瓦西裏性格暴躁易怒。他其實承認的夠多了,他不服從命令,這是事實。但這家人的勾結行為激怒了他,我不是寬恕他的行為,您明白嗎?對於此類違法行為,我們已經擁有適當的體系,應該將他們帶到這裏才是。但瓦西裏已受到適當斥責。至於藥物——我已經二十四小時都沒睡覺了,而且這些藥物是這裏的醫生開給我的。”

“藥物是我最不關心的事情。我告訴過你,需要采取什麽措施就采取什麽措施。但我希望給你一句忠告。毆打軍官同事會讓你受到關注,大家很快就會忘掉你這麽做是否有合理的理由。瓦西裏一放下手槍,這件事本該就告一段落。如果你想進一步處罰他,你也應該先將他不服從命令這件事匯報給我。你完全是自作主張,這是不允許的,永遠都不允許。”

庫茲明離開窗邊,站在裏奧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我有一個新的任務交給你:審問布洛德斯基。我希望你親自處理這件事,你也可以要求任何人——比如某個審訊專家來協助你,但我希望當他在審訊的時候,你能夠在場。弄清楚這個人的真正身份至關重要,尤其你曾經還被他表面裝出來的清白無辜所愚弄。”

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要求,庫茲明注意到裏奧的驚訝之情:

“這對你會有好處。我們應該根據一個人自己的所為來評判他,而不是根據他人為他所做的事情來評判。你有什麽異議嗎?”

“沒有。”

裏奧站起身來,拉直自己的外套:

“我馬上就開始審問。”

“最後一點:我希望你和瓦西裏來共同處理這件事。”

這裏的牢房有三種。一種是關押牢房:呈正方形,地板上鋪著稻草,空間足夠三個成人男子並排躺著。每一個牢房裏總是有五個犯人,這樣一來就過於擁擠,以至於誰也不能動彈,誰也不能伸展,就像是人類四肢的拼圖玩具。由於沒有廁所,必須要騰出空間擺放一只桶,這些人不得不當著大家的面在這個桶裏大小便。一旦小便漫到桶沿,看守就讓囚犯把它拎到最近的下水道去,並警告一旦灑出一滴,就斃了他們。裏奧聽著看守們在談論他們一路盯著晃晃悠悠的糞便和尿液時的滑稽表情,這桶晃晃悠悠的糞便和尿液就決定了他們的生死。這顯然是殘暴行為,但這種暴行出於一個目的:為了獲得更重大的利益。

更重大的利益,更重大的利益。

有必要重復這一點,應將它深深印刻在每一寸思想當中,讓它成為自己腦海深處接受信息的用紙帶。

在關押牢房之後,是不同設計的刑罰牢房。有些牢房裏的冰水足有腳踝深,四面墻壁上覆蓋著黴菌和黏液。五天的刑期足以讓一個囚犯的身體永無恢復之日,疾病會在他的肺部永久地安家落戶。還有一些逼仄狹窄的牢房,就像木頭棺材一樣,他們會在牢房裏留一些臭蟲進行繁殖,然後將囚犯脫光,讓臭蟲大快朵頤,直到囚犯在招供上簽名。還有軟木牢房,通過建築的通風系統對裏面的囚犯進行加熱,直到他們的毛孔滲出血來。還有些牢房裏裝有鉤子、鐵鏈和電線。對於不同的囚犯,他們有各種各樣的處罰手段。想象力是唯一的障礙,在這些處罰手段面前相形見絀。

如果想要為這些處罰手段進行辯解,其實很簡單,而且理由也令人信服,只需要不停地重復“這些人都是敵人”就行了。如果裏奧沒有在戰爭期間看過同樣極端的處罰手段,又該如何?的確,情況會更加糟糕。如果戰爭沒有為他們贏得自由,又該如何呢?如果這不是同樣的情況,如果這不是一場反對不同敵人的戰爭,盡管是內部敵人,但同樣也還是敵人,又該如何?這還有必要嗎?答案是肯定的。他們這個體系的生存才證明一切;一個黃金時代的前景才證明一切,在這個黃金時代,任何暴行都將不復存在,在這個黃金時代,人民生活富足,貧窮將成為記憶。這些懲罰手段雖不稱心如意,不值得稱贊,以自己工作取樂的那些軍官們也令人不可思議,但裏奧不是傻子。這種自我辯解的結果文雅嫻熟,但其中多少夾雜著些許否定,這種否定就像一顆不消化的豆莢滯留在他的上腹部。

終於,最後一種牢房就是審訊牢房。裏奧來到一間審訊牢房跟前,叛國者布洛德斯基就關押在此,鋼門上留有一個小觀望孔。他敲了敲門,心想會在裏面發現什麽。一個年紀約莫只有十七歲的男孩打開門。牢房很小,為長方形,光禿禿的水泥墻壁和水泥地面,但卻燈火通明,以至於裏奧進去的時候不得不眯起眼睛。天花板上吊著五個大功率的燈泡,背靠著後墻擺放著一個沙發,與慘淡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安納托裏·布洛德斯基就坐在沙發上,他的手腕和腳踝上都被繩子捆綁著。年輕的軍官驕傲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