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失的籠子(第3/10頁)

“是的。我就是伊佐夫。是玄兒告訴你的?”

“是的,他稍微說了一點。你昨晚和野口先生在北館喝酒吧?”

“是的,是的。那老先生真能喝。我每次陪他,都落得這麽個下場。真受不了。”

看著他歪著脖子感慨的樣子,我不禁想——不知美鳥和美魚會把他比喻成什麽動物。是浣熊,還是狗獾呢?抑或是——樹獺。我覺得自己的聯想太缺乏詩意。

“你也是,怎麽說呢,也是個好事的學生?——你不要傻站在那裏,到這邊來。”

他招招手,我便走到房間中央。首藤伊佐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問道:“你來一點?”

我搖搖頭,坐在昨晚玄兒所坐的皮安樂椅上。

“那是素描本?中也先生,你是畫家?”

“繪畫不是我的專業,我喜歡素描建築。”

“這麽說,你是建築系的學生——但你還是個好事的人。為了看這麽一個陰森森的宅子,竟然特地跑到熊本來,跑到這麽個深山老林中來。”

我點點頭,隨即補上一句:“但是,我覺得這個宅子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樹獺——首藤伊佐夫微微聳聳肩,又將酒杯送到嘴邊。

“對,你說得不錯。這裏也的確有意思。我也這麽認為。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纏著父親來這裏。”

“是這樣。”

“是的。你來就真的只為看這個宅子本身?”伊佐夫問道。他向上翻著眼睛,試探性地盯著我。

我下意識將素描本子抱在胸前,回答道:“是的。”

“玄兒什麽都沒沖你說?今天偏偏就是9月24日。”

“因為今天是‘達麗婭之日’,所以……”

“哎呀,你不是知道嗎?”

伊佐夫摘下眼鏡,扔在桌子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深呼吸一口,用手背擦擦嘴巴。雖然他屬於喝酒不上臉的那種人,但他的醉意比剛才明顯。

“說來說去,中也先生,你也是被浦登家族的秘密所吸引而來到這裏的。原來如此。”

“不,那……我只是……”

我矢口否認,但伊佐夫根本就不聽,打斷了我的話。

“就是那麽回事。這個宅子真的有意思。有意思,但那玩意可讓人不舒服。有意思但不舒服。這是我的真心話。住在這裏的人都被那玩意蠱惑了……玄兒也同樣。我家老爺子也一樣。都拼命想得到‘肉’。但這次他和那個女人似乎有不良企圖,我無論如何……”他說話的語調越來越怪,喋喋不休。

我根本無法插話,只能一邊聽著,一邊在腦海裏復習聽說過的人名——“我家老爺子”恐怕就是前天出門的首藤利吉,而“那個女人”恐怕就是他的後妻茅子。但“肉”是什麽東西?“那玩意”是什麽?“不良企圖”是什麽意思?我還是弄不清楚。

“別看我這個德行,其實我是非常具有現代科學主義精神的人。你,懂嗎?雖然我可以對宗教現象表示理解,但自己卻是個不相信任何宗教的無神論者、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神,當然也就不會存在惡魔和魔女。什麽神靈、惡魔、魔女,統統都沒有。只有相信這些玩意的人們。這個宅子裏的人就是這樣。作為第三者來觀察,倒是很有意思。”

喋喋不休的伊佐夫又加滿了酒,灌到肚子裏。我在旁邊看著,覺得自己都要醉了。

“中也先生,你相信嗎?”他問得不著邊際,我給弄糊塗了。

“你是說我相信神靈嗎?”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裏覺得焦躁,“我家裏人信奉凈土真宗,我小時候也去過基督教堂。”

“哦,是嗎?我已經死去的媽媽也信奉凈土真宗……哎呀,不說這個了。”

“我有一個弟弟。”

“是嗎?你是老大?我是獨子,你弟弟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也有點怪。從小就喜歡看《枕草子》、《源氏物語》之類的古典文學。我可不知道這些作品有什麽好的。”

“是嗎?你弟弟是個古典愛好者?好了,不說這個了……中也先生,我好像誤解你了。”

“誤解……”

“你好像不清楚這個宅子的事情。”

我剛才不就想解釋的嗎?我真想責怪這個“醉鬼”,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緒,惡狠狠地瞪著他。

“好了,好了。你對這個宅子還不清楚。既然這樣,還是說說我吧。”

伊佐夫說話的語調更加怪了,他重新拿起剛才扔下的眼鏡,摸摸長著稀疏胡須的團下巴,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藝術家。”

“我聽玄兒提起過……”我暗示了他一句。

“許多藝術家都信奉神靈,還有些人為了創作傑作,不惜向惡魔出賣靈魂。大體上,所謂藝術家,都或多或少與神靈有關聯。對嗎?”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