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被出賣的博比·阿科斯塔(第2/11頁)

除了這個正在下車並且瞪著我的人。準確地說,一個三分之二的人。他的手和腳都沒了,舌頭也沒了,他拿著一個幫助他說話的小筆記本電腦,趁我艱難地呼吸著,他打開電腦,眼睛一直盯著我,他戳著鍵盤,組成電子語句。

“袋子——裏頭——有什麽?”多克斯警官用電腦說。

“袋子?”我說,此刻心情萬般難熬。

多克斯瞪著我,雙眼冒出可怕的光芒,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往前一躍,伸出他的金屬爪子,將垃圾袋拎出了我的車子。

我恐懼地看著,感覺到死期將近。他將人工語音裝置放到車頂,打開了袋子,伸手進去摸,臉上是勝利的神情。他拎出來一只肮臟、腐爛、可怕的尿布。

當我眼看著多克斯臉上的表情從勝利變成極度的厭惡,我才想起來是怎麽回事兒。我那天沖動地去找查賓,麗塔將裝著臟尿布的垃圾袋丟給我。匆忙中,我將它丟在車後座,想著一會兒再扔。然後有了戴克的死訊、我被綁架、和薩曼莎的糟糕艷遇,所有這些讓我把微不足道的尿布垃圾袋忘得一幹二凈。隨著記憶復蘇,歡樂的情緒也充滿了心口。想到莉莉·安,美妙的魔幻寶寶,用臟尿布救了我命的小寶寶,這簡直太有滋味了。更妙的是,她同時還羞辱了多克斯。

生活是美好的,身為人父是一場奇妙的歷險。

我站起來開心地對著多克斯。“我知道這屬於有毒物,”我說,“而且這可能違反了好幾條城市條例。”我伸手去拿袋子,“可是我求你了,警官,別逮捕我。我保證把它妥善地處理掉。”

多克斯把目光從尿布上挪開,看著我。他的表情是那樣不甘心和憤怒,他很仔細地說:“狗狗狗南眼的。”(狗娘養的)然後松開抓著袋子的鋼爪,袋子掉落在人行道上,被他另一只手抓著的尿布掉在袋子旁邊的地上。

“狗狗狗南眼的?”我開朗地說,“這是哪兒的口音?”但多克斯從車頂拿下發音器,丟下我和臟尿布,邁著兩只假腿走開了。

目送他走遠,我感到徹底的輕松。當他消失在停車場遠方,我深深吸了口氣,這下可糟了,我忘了腳邊的東西。我被嗆得小聲咳嗽著,眼睛都被熏出了眼淚。我彎腰將尿布丟進袋子,把袋子系緊,將它丟進了大垃圾箱。

我坐到辦公桌前時是下午一點半。填了幾個實驗室報告,又做了一個常規分光儀化驗,喝了一杯低劣的咖啡,時間就到了四點半。我正想著逃命回來的第一天總算無驚無險地過去了,德博拉帶著一臉很難看的表情走了進來。我猜不出是怎麽了,但看樣子是出了特別糟糕的事兒,而且能看出來她非常傷心。我太了解德博拉了,非常清楚她的想法,我猜那意味著德克斯特要倒黴了。

“下午好。”我歡快地說,希望我的態度能把問題趕走。這當然不管用。

“薩曼莎·阿爾多瓦……”我妹妹說道,直勾勾地看著我,我從前晚就開始的焦慮一下子把我壓倒了,我知道薩曼莎一定已經說了,德博拉來這兒抓我。我對這姑娘的反感陡增了幾個量級,她都不肯體面地等上一等,讓我想出點兒好理由。她大概在她家門剛一關上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說我的壞話了,現在,收拾我的時刻到了。我完了,徹底栽了、砸了。我心頭立刻湧上了憂慮、驚慌和怨恨。現在的人哪,傳統的謹慎作風都哪兒去了?

不管怎麽說,完了就是完了,德克斯特無計可施,只得面臨困境,付出代價。我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德博拉。“這不是我的錯。”我對她說。然後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麽實施德克斯特自我辯護的一期工程。

但德博拉眨眨眼,一絲疑惑出現在她陰郁的臉上。“你他媽的什麽意思?什麽不是你的錯?”她說,“誰說這是……這怎麽可能是你的錯?”

我又一次覺得所有人都有現成的腳本,可以念準備好的台詞,只有我被要求即興發揮。“我的意思是……沒什麽。”我邊說邊祈求誰能告訴我到底應該說什麽。

“靠,”她說,“為什麽什麽事情都要跟你有關?”

我很想說:“因為我總是被卷進一些事情裏,通常都不是我甘心情願的,通常都是因為你。”但理智占了上風。“抱歉,”我說,“怎麽了,德博拉?”

她又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搖搖頭,跌坐在我桌旁的椅子裏。“薩曼莎·阿爾多瓦,”她又說一遍,“她又跑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經過多年實踐學會只讓臉上流露出我想流露的表情,這真是一件很棒的事兒。這會兒就是一例。因為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喊:“啊哈,好姑娘!”然後唱起一支開心的歌。所以,當我取而代之以震驚的表情說“你開玩笑嗎”的時候,這簡直是你沒見過的當代最出色的表演。我心裏說:“我太希望你是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