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女巫同盟的末路

我相信所有看過很多老電影的人都知道理智的人是不會進入遺棄的遊樂場的,特別是在黃昏時分,就是我們現在這個時間。可怕的東西都會鬼祟地出現在這種地方,任何人進去都會將自己陷於糟糕的境地。也許是我過於敏感,但是海盜之地確實比我在恐怖電影裏看到過的類似的地方還陰森。這裏幾乎能聽見從遠處暗影裏那些破舊的遊樂設施中飄忽傳來的大笑回聲,甚至帶著點兒藐視和嘲弄,好像多年的遺棄使這兒變得邪惡猥瑣,它迫不及待地要欣賞即將發生在我身上的不幸。

但德博拉顯然沒在老電影上用過功,她看上去無所畏懼,拔出槍,大踏步走進公園,跟要走進街角的便利店對著腌豬肉射擊似的,大搖大擺地張望著。我和丘特斯基跟著她往大門裏面大概走了一百碼,她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就說:“散開。”

“別著急,德博拉,”丘特斯基說,“給我們點兒時間從側翼過去。”他看看我,示意我去左邊,“哥們兒,慢慢從那些遊樂設施繞過去,然後躲在售貨亭或者遮陽篷後面,反正是隱蔽的地方就成,邊走邊小心觀察。哥們兒,睜大你的眼睛,豎起耳朵,看著點兒德博拉,小心點兒。”他回身對德博拉說:“聽著,德博拉……”但是德博拉沖他揮揮槍,打斷了他。

“行動吧,丘特斯基,看在上帝的分兒上。”

他看了她一會兒,只說了句“小心點兒”,就轉身往右邊走去。他是個大塊頭,還有一只腳是假的,但是當他潛行在暮色裏時,歲月和創傷在他身上好像都頓時沒了蹤跡,他像個影子一樣悄然潛行,身上的武器好像自動在調整位置。謝天謝地有他在,還帶著他具有攻擊力的沖鋒槍和多年的實踐經驗。

正當我要高唱贊歌的時候,德博拉狠狠地給了我一肘,瞪著我說:“你他媽還等什麽呢?”雖然我真想給自己的腳一槍,好找借口回家,但我還是在黑暗中向左側移動。我們以準軍事部隊的風格小心穿過公園,像電影中失散的偵察小分隊執行任務。德博拉確實值得誇獎,她非常謹慎,悄然從一個掩體移動到另一個掩體,不時看看右邊的丘特斯基和左邊的我。因為太陽已經落山,越來越難看見她,但起碼這也意味著他們也很難看到她,還有我們——無論他們是誰。

我們隱蔽地前行,穿過公園的第一個部分,經過一個賣古董紀念品的售貨亭,然後我到達第一處遊樂設施,一個老舊的旋轉木馬。它歪歪斜斜,不成樣子,破損嚴重,漆也掉了,有人砍掉了馬頭,用綠色和橙色的熒光塗料把它們噴得亂七八糟,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悲慘的東西之一。我繞了一圈,查看每個可以藏食人族的地方,端著槍時刻準備開火。

在旋轉木馬最隱蔽的地方,我看向右邊,黑暗中勉強能看見德博拉。她正移向一個巨大布告牌的陰影,在纜車的鐵軌附近。我根本看不見丘特斯基,他應該在一排斷壁殘垣的遊戲室附近,我希望他在那兒,能警惕地看著我們,萬一有人突然跳起來沖我們大喊“不許動”,我指望他能拿著他的沖鋒槍趕緊過來。

但是根本看不到他的蹤跡,而且在我觀察的時候,德博拉已經走到公園的更深處。一陣溫暖的小風吹過,我聞到了邁阿密夜的味道,同時也感到脖頸上的汗毛豎了起來,從德克斯特城堡的最底層傳來輕柔的耳語,羽翼沙沙地拍打著城墻。這是個很清晰的警告:這裏有危險,必須現在就離開。我僵立在一只無頭木馬旁,搜尋著黑夜行者發出的所有警告。

可我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德博拉已經消失在暮色中。沒有什麽東西在動,除了一個風吹過來的塑料購物袋。我的胃翻騰起來,但這次不是因為饑餓。手裏的槍突然看起來小得微不足道,我想馬上逃出公園,一刻都不耽誤。黑夜行者也許不高興跟著我,但是他不會任由我步入險境,他從來都沒出過錯,特別是當他這麽清晰地告誡我時。我必須去拉住德博拉,在危險降臨前逃離這裏。

但是我怎麽說服她呢?她那麽堅定地要搭救薩曼莎,抓住博比,她是不會聽的,即使我想出辦法給她解釋我是怎麽知道危險馬上就要降臨。我握著手槍,慌亂不安,完全沒了主意。這時,一聲巨響,公園裏所有的燈都亮了,地面跟著顫抖起來,伴隨著生銹的金屬摩擦發出的刺耳聲音,我聽到一聲震耳的轟鳴——

頭頂上方的纜車突然動了起來。

我用了一秒的寶貴時間向上看了一眼,想看清從我頭頂上方經過的人會扔下來什麽東西,接著在下一秒的恐怖時刻,世俗的利他主義思想占了上風,我看向右邊,想看看德博拉是不是沒事兒——根本沒有她的蹤影。這時我聽到從上面的一節纜車裏傳來一聲槍響,伴隨著放蕩興奮的尖叫,是狩獵人發現獵物的叫喊。我趕緊躲進旋轉木馬頂棚遮蓋下的黑暗處。我藏到一個碩大的無頭木馬的身子下面,匆忙中鼻子撞到了一大塊硬邦邦的東西上,碰巧就是一個馬頭。當我躲躲藏藏挪到旋轉木馬的外圍時,頭頂上方的尖叫聲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