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尖牙俱樂部

俱樂部位於南海灘的海洋大道上,凡是電視台想展示燈紅酒綠、豐乳肥臀的邁阿密夜生活,都會到這一帶取景。每天晚上,便道上都擠滿了人,把衣服穿得盡量地少,把身體暴露得盡量地多。他們在各大酒店徜徉,那些建築燈火輝煌,音樂聲震耳欲聾。僅僅幾年前,這些酒店還是廉價的老年公寓,裏面住的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他們勉強能行走,來到南方曬曬太陽,然後離世。當時五十美元一晚的房價現在漲了十倍之多,而唯一的區別是房客變得漂亮了,酒店也頻頻地上電視。

此刻,便道上仍然有行人,他們是狂歡後的散兵遊勇。要麽是玩兒得太過,忘了回家的路;要麽是還沒盡興,即便所有酒吧都關門了,他們仍然舍不得走。

尖牙俱樂部在街區盡頭的一座建築裏,這座樓和其他的樓相比,沒那麽黑暗安靜。盡管前門被南海灘的光彩襯得有些暗淡,但順著小路走到底,暗色的光線下亮著一個小小的招牌,上面用改良花體字寫著“尖牙”,當然,那個“F”的寫法和我們在戴克襯衣裏發現的小標志上的一樣。招牌掛在塗黑的小門上方,用銀色的金屬角釘固定,就像十幾歲的孩子想象中地牢入口的模樣。

德博拉沒花工夫找停車位,她徑直將車停在便道上,跳下車。便道上的行人已經漸漸稀少。我趕緊跟著下車,但她已經走過了半條小路,我追上去。離門口近了,我感到一陣強勁節拍的律動在轟著腦仁兒。那是一種很煩人的持續聲響,好似來自我本身,催著我要趕緊幹點兒什麽。到我們走到後門時,聲響清晰起來,變成了音樂。

門上方有個小小的牌子,上面用同樣的花體字寫著“私人俱樂部,僅限會員”。德博拉毫不理會,她握住門把手一擰,門紋絲不動。她用肩膀頂,還是沒用。

我湊過去說“勞駕”,按了一下門框上的小按鈕。她生氣地抿了下嘴,但什麽也沒說。

幾秒鐘之後門開了,我嚇了一跳。眼前這人俯視著我們,看上去非常像電視劇裏的屠夫,足有七英尺高。他穿著老式的屠夫制服,外面套著晨禮服。幸好他開口說話了,這才把我從不真實的感覺中喚醒,他的聲音很尖,帶著濃重的古巴口音。“你按的鈴?”他問。

德博拉舉起警徽。她必須把警徽高高地舉在半空,才能把它湊近屠夫的眼睛。“警察,”她說,“讓我們進去。”

屠夫伸出一只長得疙裏疙瘩的長長的手指,點著“私人俱樂部”的標志,說:“這是私人的。”

德博拉擡頭看著他,盡管他比她高出兩英尺,穿著很酷的制服,在德博拉的注視下他還是後退了半步。“讓我進去,”她說,“要麽我回去拿了搜查令再來,移民同學,到那時你會後悔自己還活著。”不知道是移民局還是德博拉的目光起了作用,他讓到一邊,還給我們撐著門。德博拉收起警徽,大步沖了進去,我緊隨其後。

俱樂部裏面,在外面聽來惱人的強勁節拍變成能把人吵死的巨大噪聲。透過這震耳欲聾的噪聲,電子合成的笛聲響起,和弦非常不和諧,以極快的節奏沒完沒了地重復著。每重復兩三次便有一個低音電子合成的聲音發出低語,低沉,邪惡,充滿蠱惑,非常像黑夜行者的聲音。

我們走過一個短短的走廊,朝那發出討厭低語的源頭走過去。近了,我看見光源是一只頻閃燈,光的顏色是黑的。有人在喊“哦——”,燈光變成了酒紅色,飛快頻閃,隨之一首新的更難聽的“歌”奏響,燈光變成刺眼的白色,旋即變成紫外線。那鼓聲不曾停歇,也不曾變換,不過笛聲變了花樣,伴隨著破碎的尖厲聲響,聽上去是發自調音不準的電子吉他。那聲音又響起來,這次能聽清它在說“喝下去”,幾個人應道“哦——”,還有其他一些表示贊同的喊叫。我們走到門口,那邪惡的聲音變成了老式電影中妖怪的笑聲“哈哈哈哈……”。此時,我們站在俱樂部的正廳。

德克斯特從來不喜歡聚會。看著一大堆人,我慶幸自己不必被人類的沖動支配。但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奇葩的場面,所有奇形怪狀的人都在此拼了命地尋歡作樂,連德博拉都有一刹那完全呆住了,她也受不了。

透過一片濃重的薰香的煙霧,我們看到屋裏擠滿了人,基本都不到三十歲,都穿著黑衣服。他們隨著那可怕的噪聲在地板上翻滾蠕動,臉扭作一團,表情狂熱。在黑色燈光頻閃處,每個人嘴裏的尖牙都反射著奇異的光芒。

我的右手邊是一個升起的舞台,舞台中央是兩個轉盤,兩個女人站在上面。她倆都有著長長的黑發和極度蒼白的皮膚,燈光打在她們身上,幾乎變成綠色。她們穿著光滑的黑衣服,看著甚至像是畫在皮膚上的。高領完全遮住了她們的脖子,胸前開了一個菱形的開口,露出兩個乳房之間的位置。她們貼近站著,轉身繞過對方時,臉會輕輕地蹭過對方,同時用指尖相互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