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各方反應(第5/6頁)

馬新貽被刺的消息就在曾國藩最焦頭爛額的時候傳到了天津,他的第一反應是大吃一驚。平心而論,曾國藩確實不喜歡馬新貽,但畢竟大清總督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身亡是前所未有的事。以他在槍林彈雨中度過的十幾年,以他經歷的種種官場黑幕,他深知此案絕非一般兇殺案件。其中的玄機是什麽?背後又有什麽陰謀?為什麽朝廷偏要他處理這等棘手之案?

馬新貽的死亡帶給曾國藩的苦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強烈。連續幾天,他夜不能寐,成天陰沉著臉,許多時間都是一言不發地呆坐。思前想後,曾國藩決定不趟這攤渾水。於是提筆上書,以身體有病為由,拒絕回任兩江總督。清廷的答復很快回來了——曾國藩必須赴兩江之任,直隸總督由李鴻章接任。很簡單,很幹脆,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李鴻章也在這個時候寫信來安慰曾國藩,其中尤其提到了刺馬一案,說:“谷山(馬新貽的字)近事奇絕,亦向來所無。”毫不遲疑地表達了對馬新貽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的震驚。但緊接著又立即說:“兩江地大物博,斷非師門莫辦。”一方面是勸曾國藩趕緊回任兩江總督,另一方面也是交底,表明自己對兩江絕無染指之心。這兩句話緊連在一起,實在耐人尋味。

不過安慰歸安慰,精明的李鴻章並不想真正去幫助恩師曾國藩解決煩惱,他甚至在這個時候玩起了“痞子腔”(安徽話,意為耍流氓手段)。曾國藩因處理天津教案不當正備受天下人唾罵,李鴻章擔心自己卷入其中後也會受到時論的譴責,因此在到達直隸邊境後便借口肝病復發停了下來,一面寫信給曾國藩,表示支持曾“拿犯”,另一方面又公開表示要等恩師將天津教案“兇犯”議罪正法後再到天津接任,以免“初政即犯眾惡”,意欲等曾國藩收拾好天津教案的亂攤子後再說。昔日曾國藩曾對李瀚章(李鴻章親兄長,曾國藩親信)評價李鴻章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顯然,此時的李鴻章在玩弄手段方面確實已經超過了他的老師。曾國藩雖然失望,卻也無奈,只好將處理天津教案的結果定擬上奏,自己背了黑鍋。

但曾國藩也是老奸巨猾之輩,他雖然被迫接任了兩江總督,但卻故意拖延時間,正好以等待李鴻章來天津交接為由,遲遲不動身南下。一直到九月二十三日,他才動身離開天津,不過也不是南下兩江,而是前往北京。顯然,曾國藩此舉旨在刺探朝廷對馬新貽被刺一案的態度。

九月二十五日,曾國藩到達北京。次日早朝時,同治皇帝和兩宮太後在養心殿召見曾國藩。皇帝和慈安太後都沒有說話,只有慈禧太後問了幾句關於身體和病情的話,無關痛癢。正當曾國藩納悶之時,慈禧太後終於提到了馬新貽,問道:“馬新貽這事豈不甚奇?”曾國藩誠惶誠恐地回答道:“此事甚奇。”慈禧太後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馬新貽辦事甚好。”曾國藩回答說:“他辦事和平精細。”本來以為還有下文,不料慈禧太後突然揮了揮手,叫他跪安退出。

九月二十七日,慈禧太後又在養心殿召見曾國藩。曾國藩豎起耳朵也沒有聽到“馬新貽”三個字,慈禧太後只是問到他何時啟程前往兩江,隱隱有催促之意。但曾國藩依舊模棱兩可,逗留於京師,遲遲不肯動身。

十月初六,終於有軍機大臣前來傳旨,催促曾國藩赴江南任。十月初九,曾國藩遞折請訓,傳宣召見,奏對十數語。出乎他意料的是,慈禧太後再未提起任何與刺馬案相關的話頭。

此時,距離馬新貽被刺已經有兩個多月。與最初朝廷一日發四道諭旨追查馬新貽案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朝廷突然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冷漠,再未有催曾國藩辦理馬新貽案的諭旨。曾國藩先後在天津和北京逗留盤桓,有意拖延時間,朝廷也沒有絲毫催促,任其耽擱。似乎曾國藩在試探朝廷態度的同時,朝廷也在試探他的反應。

曾國藩在朝中四處刺探,始終感到朝廷似乎對馬案並不關心。這實在是令人費解,馬新貽作為慈禧太後心腹被派往兩江,卻莫名其妙地死在當地,朝廷明明該大加追索報復,卻為何沒有要將案子查到水落石出的意思?不過,既然朝廷是這樣的態度,他曾國藩也不會自找麻煩,非要去追查到底,而是馬馬虎虎過去就行了。但明裏對朝廷可以這樣敷衍了事,暗裏對他自己還需有個交代,他個人實在是很好奇,到底是什麽人能在戒備森嚴的校場將封疆大吏一刀殺死。思考了很久後,他給駐紮在江寧的心腹彭玉麟寫了封信,讓他先秘密查訪事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