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兩江總督(第5/8頁)

對兩江總督的人選,李鴻章也有自己的看法,說:“湘人習氣之重,他人視為棘手,……選州必於湘人,朝廷亦深顧慮。”(李鴻章撰/吳汝綸編:《李文忠公全書朋僚函稿卷十》)此見解極為深刻,李鴻章已經料到非湘軍嫡系無法坐鎮兩江。他雖然也出自曾國藩門下,但由於另立山頭創建淮軍,早已經被排斥在湘軍嫡系圈外。

不過,李鴻章的看法是一回事,清廷的實際決策人慈禧太後的看法則是另外一回事。慈禧太後以秀女身份入宮,起初沒有任何學問見識,後來協助鹹豐皇帝批閱奏章,閱歷才逐漸增多。她利用自己為同治皇帝生母的天時地利,先後在與肅順和恭親王奕訢的爭權奪利中占盡了上風,便自以為權術手段高明,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豈不知自己的才識根基仍是相當淺薄。同治四年(1865),慈禧太後與恭親王奕訢發生爭執,慈禧責備奕訢議政盡用漢人,奕訢很不以為然。慈禧太後怒氣沖沖地威脅說:“我要革了你。”奕訢毫不相讓,說:“太後革得了臣的官職,卻革不掉臣的皇子身份。”慈禧太後勃然大怒,親筆詔書責備奕訢。詔書中錯別字連篇,詞句多有不通順之處,令人瞠目結舌。這樣一個只擅長玩弄後宮陰謀的女人,當然也沒有李鴻章在兩江總督人選上的這番遠見。她只是一心想要將曾國藩這顆眼中釘調離老巢,令其不能有所作為。既然李鴻章推辭不就,慈禧太後只好另外選人。李鴻章之回避兩江總督,就直接造成了他的同科馬新貽脫穎而出的大好機會,也為日後刺馬案的發生埋下了禍根。

同治七年(1868)七月二十七日,李鴻章也收到京信,正式得知馬新貽調任兩江總督,而曾國藩則調任直隸總督。當天,他即提筆給馬新貽寫了一封信。信中說:“畿疆拱衛,非老成碩望不足挽回頹波;江海要沖,非盤錯大才不足坐鎮雅俗,豈唯皖士重庇福星!欣躍不可言喻。”(《李文忠公全書》)大概意思是說曾國藩老成碩望,馬新貽盤錯大才,二人分掌直隸和兩江,各得其所。以李鴻章肱股重臣的身份,如此吹捧馬新貽這樣的後起之秀,實在是很令人費解。

不過在信中,李鴻章也表示了擔心,認為“侯相恐將乞退,處斯時地,似不可行,容專緘勸駕”,意思是擔心曾國藩恐怕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赴任直隸總督,很可能會退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也認為朝廷調曾國藩任直隸總督有貶斥之意,是典型的明升暗降的伎倆。

就在同一天,李鴻章也給曾國藩寫了一封信,大力強調直隸總督位置的重要性——“欲借老成重望拱衛神京,即備就近顧問,親政贊襄之”,顯然有寬慰曾國藩的意思。但在信末卻話鋒一轉,說:“谷山(馬新貽的字)素極謙謹,一切必守蕭規。但威望過輕,長江從此多故矣。”一句“威望過輕”,一句“從此多故”,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馬新貽日後的悲劇結局。

顯然,李鴻章給曾國藩的信才能代表他對馬新貽的真實看法,他為什麽又要玩弄兩面三刀的權術,在給馬新貽的信中肉麻地吹捧對方呢?這要從後來李鴻章請求馬新貽助淮軍軍餉的事情中去尋找答案。實際上,在曾國藩與馬新貽的兩江總督之爭中,李鴻章始終是一個坐山觀虎鬥的旁觀者。這是後話。

那麽,這個令慈禧、李鴻章等另眼相看的馬新貽,到底是什麽來頭呢?

馬新貽,字谷山,號燕門,別號鐵舫,山東菏澤人,為回教徒。他是道光二十七年(1847)的進士,跟李鴻章、郭嵩燾同榜。二十六歲的馬新貽中進士後步入仕途,沒有點翰林,也不曾補京官,榜下即用,分發到安徽當知縣,從此一直在安徽做官,歷任安徽建平、合肥等縣知縣,廬州府知府,以勤明稱。從鹹豐三年(1853)開始在安徽境內與太平軍作戰,因戰功累遷安徽藩司(布政使)。

郭嵩燾,字筠仙,湖南湘陰人。跟隨曾國藩組建湘軍起家,號稱曾國藩的第一高參。曾國藩也將自己的第四女許配給郭嵩燾之子郭剛基,又幫助郭嵩燾進京入南書房,成為“天子近臣”。光緒三年(1877)起,郭嵩燾出任清朝駐英法公使,是中國第一位駐外外交官。抵達倫敦後,郭嵩燾應邀訪問倫敦附近的電力廠,並參觀了剛剛發明不久的電話。這是中國人第一次接觸到電話。歐洲之旅對郭嵩燾影響很大,他開始不遺余力地向清朝廷介紹外國先進的管理概念和政治措施,由此引來朝中保守派的仇視,次年便被召回國。郭嵩燾將途中見聞寫成《使西紀程》,希望對清朝能有所借鑒,結果再次受到猛烈攻擊,被誣蔑為“勾結洋人”,從此閑居,再未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