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女士們,先生們,"地方預審法官沃杜爾先生鞠躬道,"請進我的簡陋辦公室。"

"謝謝,"嘉妮絲咕噥著說。

"您讓我們在這個地方跟可憐的伊娃說話嗎?"伊萊娜氣喘籲籲地說,"順便問一下,我親愛的姑娘是怎麽接受的?"

"不會太好,我想象得出來,"本舅舅主動說。

托比什麽也沒說。他把手深深插到衣服口袋裏,滿含憂郁地搖著頭。

拉邦德萊特的市政廳是一幢高而窄的黃色石頭房子,帶有一座鐘塔,面朝一個舒適的公園,離中心市場不遠。沃杜爾先生的辦公室是頂樓一個很大的房間,有兩扇寬寬的窗,一扇朝北,另一扇朝西。房間裏有档案櫃,粘滿灰塵的法律書(地方預審法官必須得是個律師),以及一張照相框,上面是一些穿著榮譽制服卻已被遺忘的權貴人物。

沃杜爾先生的桌子擺放得當,他一坐下就剛好能把背靠著西面的窗。桌前的小小過道上,面對著他擺著一張舊的木制扶手椅。一盞燈懸掛在椅子上方。

接著客人們注意到了一些別的事情:一些對他們來說,看上去幼稚而可怕的東西。

通過沒有掛窗簾的西窗,跳躍著一連串令人眩目的白光,讓人不禁要躲開。白光橫掃過房間的一邊,如一把白色的掃帚擦過皮膚,好像一個泡泡,形成後又迸裂,然後消失了。這是一道來自大燈塔的光束。如果有人面對沃杜爾先生的桌子坐在證人椅子上,那麽只要地方預審法官還讓他一直坐在那兒,那道令人眩目的光線每隔二十秒就會掠過他的眼睛,如同注定無法控制的命運一般。

"啊,那個惱人的燈塔!"沃杜爾先生發著牢騷,隨著他手的揮舞,那道白光消失了。他指著房間邊上的一排椅子,光束不會落到那裏:"請坐,坐得舒服點。"

沃杜爾先生坐到桌子後面,轉動著過道上的椅子,面對著他們。

地方預審法官上了年紀,瘦骨嶙峋,一雙堅毅的眼神,一綹多疑的絡腮胡。他擦著雙手,聲音幹巴巴的。

"我們可以見奈爾女士嗎?"托比問道。

"啊,不行,"沃杜爾先生回答道,"現在還不行。"

"為什麽不行?"

"因為我想,首先,我得做些解釋。"

白光又一次在窗戶上閃爍,透過沃杜爾先生的肩頭傾瀉進來,盡管有頂燈,人們只能看見他的側影;光線照亮了他灰發的邊緣,並顯露出他正在摩擦著雙手。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麽東西能比這位先生的窩更簡單舒適的了。時鐘滴答地響著,辦公室的小貓蜷縮在靠墻的桌子上。

然而,他們還是可以感覺到從地方預審法官方向滲透過來的憤怒情緒。

"我剛剛已經在電話裏和我的同事格倫先生作了一番冗長的談話,"他繼續道,"他在東永飯店。他說有新的證據,過一會兒就會和他朋友金洛斯醫生一起來這兒。"

此時沃杜爾先生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

"我沒必要承認,"他說,"我們有點兒草率。我沒必要承認,甚至直到現在,我們在追捕奈爾女士上還是太草率了。"

"哇!"托比大叫了一聲。

"但這個新證據令人吃驚,讓我感到不安。我不得不回到一個特定點上,那是金洛斯醫生不久前提出來的,由於我們只顧關注奈爾女士,而幾乎忘記了這一點。"

"托比,"伊萊娜平靜地問,"昨晚發生了什麽?"

她轉過身來,穿過房間,朝沃杜爾先生伸出手。伊萊娜現在可能是整個勞斯家庭最冷靜的一個,他們所有人看上去都仿佛感覺到有陷阱一般。

"沃杜爾先生,"伊萊娜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接著說,"我跟你說,我兒子昨天晚上回家很晚,他回來的時候暴跳如雷……"

"那個,"托比沮喪地打斷道,"和爸爸的死沒有任何關系。"

"我還醒著,因為我睡不著。我問他是不是要杯可可,他跑去砰地關上臥室的房門,回應我的不超過三個字,"伊萊娜的臉陰雲密布,"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和那個什麽伊娃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爭吵,他再也不想見到她。"

沃杜爾先生把手放在一起摩擦著。白光又透過他的肩膀閃爍起來。

"啊!"地方預審法官咕噥著,"夫人,他有沒有告訴您他去了哪兒?"

伊萊娜看上去很迷惑:"沒有。他應該告訴我嗎?"

"豎琴路17號,他沒有提過嗎?"

伊萊娜搖了搖頭。

嘉妮絲和本舅舅都看著托比。離得近的人可以看到一絲扭曲的微笑在嘉妮絲臉上一閃而過,仿佛是一個空腹喝了四杯雞尾酒的年輕女士在重力作用下故作端莊地戴上了面紗。本舅舅拿著小刀刮擦著一根空管子的內壁,小刀發出輕輕的刮擦聲,痛苦地折磨著托比的神經。但伊萊娜明顯什麽都沒注意到,她用同樣請求的語調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