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4/4頁)

我拿起那本護照,護照用的是麗塔和阿萊克早些年的照片。那時的阿萊克看起來健康又自信,甚至在護照相片裏也是唇邊含笑。照片中的麗塔單純而充滿渴望,戴著頂鐘形帽。護照上寫著:“護照持有人,女,瑪格麗特·杜拉莉·溫萊特;出生時間一八九七年十一月二十日;出生地:加拿大自治領蒙特利爾……”

這麽說麗塔已經有四十三歲了,而不是她聲稱的三十八歲。不過也沒什麽要緊的。我把護照放回去,象牙盒子也擱回原處,然後關上抽屜。

格洛芬夫人清了清嗓子說:“醫生,我說過,沒人來探望過教授。但不久前倒是有人到大宅來過,大吵大鬧了一番,最後被瑪莎趕走了。”

“誰?”

“那個可怕的威利·約翰森,當時喝得酩酊大醉。”

(再次聽到約翰森先生的名字,我禁不住頗為惱火。)

“他聲稱溫萊特教授偷了他什麽東西,”格洛芬夫人說,“語速飛快地大吵大鬧著,就是不肯離開。被趕走後,他跑到車庫另一邊的花匠棚裏去了。我想他現在還在那兒,滿嘴汙言穢語,嘮叨個不停,我也不知道。我們不願意為了這種小事報警。你可以做點什麽嗎?”

“交給我吧,護士,我會處置他。”

我怒氣沖沖地走下樓,穿過客廳,麗塔半含笑的肖像迎面而來。我經過餐廳走進廚房,然後從廚房後門走下台階,進入後院。

上禮拜六晚上後就沒下過雨。院子裏那片稀疏的草地勉強可以稱得上草坪。在草坪之外就是那片廣闊、濕潤而且柔軟的紅泥地,一直延伸到情人崖邊。後院中有白色小鵝卵石鋪就的幾何圖案,還有一道鵝卵石鑲邊的小徑直通到崖邊。紅土上那兩行腳印仍然清晰可見,那是兩個一去不返的情人的腳印。

從後院可以順著雄偉的懸崖輪廓向海上眺望。遠處波光粼粼的藍色海面上有艘灰撲撲的拖網漁船,正懶洋洋地遊弋著。從海上刮來一陣微風,有個聲音喊道:“喂!”

威利·約翰森先生從大宅左邊、網球場旁的花匠工棚方向走來。

他走得不快,顯得分外小心翼翼。看上去倒像是在跟蹤誰。他的闊邊帽壓到眼睛上方,帽子下一雙充血的眼睛努力聚著焦,但聚成了鬥雞眼,外套口袋裏露出一小截酒瓶。他在離我頗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左右晃了晃,專注地用手指指著我,聲音嘶啞地說:“我做了,做了可怕的噩夢。”

“真的嗎?”

“可怕的夢,”約翰森先生順著伸出的手指往前看著,強調地說,“做了一整晚。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

“要付出代價的是你自己,如果你不離酒精遠點。”

約翰森先生對此亳無興趣。

“我夢到,”他說,“尼祿皇帝高高在上,正在審判我。他抽著價值半克朗的雪茄,往人們身上澆滿瀝青,好點燃燒死。他可真醜啊,從沒見過那麽醜的人。在他身後站著他所有的角鬥士,手持利劍和草耙。他像這樣往前傾著身子,對我說——”

說到這兒約翰森先生停了下來,清了清沙啞的嗓子。似乎這樣還不夠,他從口袋裏掏出酒瓶,在袖子上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瓶口,然後舉起來對著日光,眯著一只眼看了看還剩多少,這才把酒瓶舉到唇邊。

正在這時,突然發生了一件事。


①Sulphonal,一種安眠藥。

②Nero Claudius Drusus Germanicus(37—68〕,古羅馬帝國皇帝,以荒淫殘暴著稱。公元68年,羅馬發生叛亂,他被元老推翻後自殺,遺體以羅馬皇帝身份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