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語

“哈啰!”卡魯瑟說道。“天快亮了。”

在書櫥四壁的大房間裏,窗戶望去皆是一片陰灰,桌面上方的電燈光線是既刺眼又顯得不真實。盡管燃料是持續添加,但壁爐台下巨大的石材爐口內的柴火又再度熄滅化為一大堆余燼。圍在桌子周遭的人們看起來有點無精打采,渾濁的熏煙遮蔽了他們的視線,而黎明的到來,讓所有的人在些微的驚訝中嘰嘰嘎嘎地挪動身體。房間內是寒冷而死氣沉沉。助理警務署長睜開了眼睛。

“這個主意真是愚蠢極了,”赫伯·阿姆斯特朗爵士咆哮道,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如此暴躁。“整整熬了一夜沒睡。呸!”他伸手探入口袋,接著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方式檢查他的口袋日志。“今天是聖三主日過後的第17個星期日。日出時間是早上6點20分。昨晚窩在這兒,有件事我們一再聽了好幾遍:這個案子或許你也一樣能夠識破玄機。我也可以告訴你,你家的米迦勒節火險——如果你有投保的話——明天就可以終止契約了。你們這群懶散的家夥,有誰要上教堂?卡魯瑟,你應該感到慚愧。‘你要是有見到那位相貌堂堂的年輕警官——’”

“抱歉,長官,”卡魯瑟以謙卑態度答道。“我什麽都沒表示。總探長——”

只有海德雷看起來是精神奕奕、冷靜自持。他用力抽著已熄火的煙鬥。

“我把那件事說出來,”他認真解釋的態度令人起疑,“是為了讓故事有個圓滿結束。現在的重點是,我們又花了一個晚上來重新檢視案情,那麽神諭會有何表示呢?最後菲爾會怎麽看待這整個案——該死,他睡著了!菲爾!”

位居高位的菲爾博士——他坐在一張最寬大、最舒適、同時也是最破舊的皮革椅上——已然頹倒在椅子裏;他的眼鏡垂吊在胸前,雙手正按著眼睛。這會兒,一只煩躁的眼珠子正從他指縫間露出來。

“我沒睡著,”他神氣十足地答道。“你這話讓我錯愕又痛心疾首。哼!”他喘息片刻,用手上下按摩著太陽穴。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可不像是會送聖誕禮物的巨大幻影,而是顯得較為疲憊和蒼老。“我只是在問我自己,”博士清了清嗓門,又繼續說道,“每個案子到了尾聲的時候,我都會問自己一個同樣的問題:什麽叫做正義?就像取笑耶穌的彼拉多(譯注:Pilate,審判耶穌的猶太總督。編者注:據《約翰福音》,耶穌在彼拉多面前受審時,說自己“特為給真理作見證”,彼拉多取笑他說:“真理是什麽呢?”)一樣,時光是不會為了一個答案而逗留的。哼,算了。在早晨這個時刻,你們這些人需要的是相當濃郁的紅茶,裏頭再加點白蘭地就更妙了。等等。”

他硬撐起身子,喘著氣,然後倚著兩根拐杖腳步笨重地往壁爐走去。在那邊的一張小桌子上面,有個環形輕便煤氣爐被蓋在一堆對折紙後方。菲爾博士拉出一個水壺,搖了搖以確定壺裏有水。他點燃瓦斯,青黃色的明亮火焰發出低鳴的嘶嘶聲,在這昏暗的房間裏頭,這團火焰是惟一的亮光。那一瞬間,在播曳火焰上方保持彎腰姿態的菲爾博士,就像是一位中世紀傳說裏的煉金術士。光線驅逐了黑暗,照亮他贅肉層層相疊的下巴、蓬亂的花白頭發、如土匪般的髭須,以及有著黑緞帶正在擺蕩的呆拙眼鏡。

這時他突然搖頭。

“首先,海德雷,”他若有所思地咕噥著,“我要恭喜你幹了一件非常漂亮的案子。原本不成形的圖樣,在你逐項追查疑點並找出關聯後,必然會產生一幅完整的畫像。”

“得了,”海德雷有點狐疑地說道。“問題是,你同意我的看法嗎?你覺得我的結論是正確的嗎?”

菲爾博士點點頭。

“是的,”他說道,“沒錯,我想,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你的結論是完全正確。”

赫伯·阿姆斯特朗爵士放下日志,驚訝地坐起來。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他怒吼道。“別跟我說這個案子裏頭還暗藏玄機!我承受不住了。真是夠了!我們找到一個外包裝畫滿神秘角色的猜謎盒。我們打開它,結果裏面還有另外一個猜謎盒。我們再打開它,結果——瞧,魔術師早就開槍了,鴿子最後也已經飛出去了。所以盒子裏面啥都沒有,對不對?”

“長官,等一下,”一絲不苟的海德雷一如往常地說道。“菲爾,咱們來聽聽你的說法。別在這個節骨眼上頭說什麽該死的笑話!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博士的肩膀一聳動起來,頗像一場溫吞緩慢的地震。他在煤氣爐旁邊的一張大椅子上坐下,接著拿出煙鬥來。一時之間他只是眯著眼睛看它,除了水壺下面傳來微弱的吼叫聲外,周遭並無任何聲響。此刻他突然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