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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這些唱片是從哪來的呢?”

“聽我說下去。1960年夏天,他到美國進行了短途旅行,在俱樂部裏和一些當時的頂尖高手合作演奏。這是歷史性的一系列演奏會。在紐約比波普咖啡館,一些朋友事先做了錄音安排,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對音樂會進行了錄音。他們印制了500份拷貝。他們希望等他聽到錄音,就會改變主意。”

“所以就叫做‘竊得之樂聲’?”

“沒錯。除了他們沒有料到他的反應之外。福爾頓怒不可遏,毀掉了所有拷貝,命令他們把母盤還給他,把它也毀掉了。這個故事在音樂圈裏流傳,變成了個傳奇。每個人都在講它時添油加醋。唯一確定的是,只有10張唱片被挽救了下來,它們現在對收藏家而言可謂價值千金。我就曾是這10個收藏家之一。”

“你意思是你有這唱片?”

“我說的是曾經是,不是現在。現在情況不同了……”

弗朗西斯看了看他那曬黑的雙手,上面已經布滿了老年的痕跡。這顯然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我妻子得了癌症,死了。店裏每況愈下,難以維持。我當時急需錢供她治療,那張唱片價值連城。所以……”

弗朗西斯沉重地嘆了口氣,好像為此已經忍耐了一輩子。“我賣掉它時,心痛無比。我在唱片上貼了張標簽,好像這樣它還能繼續和我有關聯。這唱片是我覺得真正屬於我的東西之一,當然除了我的妻子和兒子之外。這三件事是一個人一生裏真正的財寶。”

尼古拉斯·於勒心跳了起來,仿佛它是一台強大馬達的唯一活塞。他字斟句酌,仿佛畏懼答案般地問:“你記得賣給誰了嗎,讓·保羅?”

“尼古拉斯,已經過去15年了呀。他是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家夥,是個奇怪的人。他過去經常到我店裏來買唱片,買的都是稀有的唱片,收藏家會感興趣的東西。他看起來很有錢。所以我承認有時也宰他一刀。他發現我有一張‘竊得之樂聲’,就纏了我好幾個月,要我賣給他。我一直沒答應,就像我告訴過你的……我能說什麽呢?有時候出於需要,你會做一些奇怪的事,變成了個賊……或者一個商人。有時候兩者皆是。”

“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我是個人,不是計算機。我哪怕活1000歲,也不會忘記那唱片,不過別的……”他用手理了理白發,眼睛看著天花板。

於勒靠在桌子上,把頭湊近他。

“我不需要告訴你這有多重要了吧,讓·保羅。它事關人命。”

於勒好奇自己究竟要用這樣的詞語多少次,有多少次他得提醒別人某件事可以拯救別人的生命。

“可能……”

“可能什麽?”

“跟我來,我們看看你運氣如何。”

他跟著讓·保羅走進廚房,看著他肩膀,盡管他年紀不小了,背還是挺直的,他的脖子背後長滿白色汗毛。一陣微風從房間裏穿過,吹來他用的香水味。他們在門口朝右轉,走下通往地窖的樓梯。

他們走下幾級台階,進了一個儲藏室。裏面有個洗滌槽,旁邊是台洗衣機。一輛女士自行車停在墻邊,還有一個工作台,上面有做木工和加工金屬用的鉗子和其他工具。

屋子另一邊有排金屬架子,架子上擺著一罐罐食品和酒,另一頭擺了不少顏色和大小不一的卡片盒子。

“我是個收集回憶的人,我是個收藏家。幾乎所有收藏家都是多愁善感,喜歡懷舊。除了那些收集金錢的人之外。”

讓·保羅·弗朗西斯站在一個架子前停住,猶豫地看著它。

“讓我想想……”

他下定決心,從高一點的架子上取出一個相當大的藍色卡片盒。它的封面上有冒險碟片店的金色標簽。他把它放到工作台上,打開頭頂上的燈。

“我的生意和我生命的一部分就剩下了這些。不多吧,嗯?”

有時,甚至太多了呢。於勒心想。有的人在旅途結束時不需要什麽大盒子還是小盒子,有時候哪怕幾個小口袋都太多了。

讓·保羅打開盒子,在裏面摸索起來,取出一些很像舊執照或者音樂會說明書或古董唱片展銷會的廣告的紙片。突然,他摸出一張對折的藍色紙張。他看了看上面的字樣,把它遞給尼古拉斯。

“這裏,今天你夠走運的。那個買了‘竊得之樂聲’的人自己寫下了這個。他知道我有這唱片後,就給我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現在我想起來了,我賣給他唱片以後,他又來過一兩次,後來就再沒見過他了……”

於勒看了看寫在這張紙上的東西。一個堅定簡潔的筆跡寫下了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

勒格朗04/4221545

於勒覺得這是一個奇特的時刻。這麽久的追尋,這麽多的疏忽,這麽多沒有面孔的陰影和不再存在的面孔之後,他終於在手中抓住了一個屬於人類的東西,世界上最常見的事物: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