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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於勒放慢速度,在白色標志牌那裏朝右轉,開上通往艾克斯市的入口。他跟在一輛西班牙語車牌的大拖車後面,慢慢開下短短的斜坡。卡車一開過斜坡,就停到空地上,警察總監停到它旁邊。他從口袋裏取出城市地圖,打開攤在方向盤上。

於勒在地圖上看了看他已經找到的米拉布大街。總而言之,這城市並不復雜,他尋找的街道正在市中心。

他發動標志,又開動汽車。前面幾百碼處有個交通環行道,他跟著“市中心”的箭頭走。他沿著起伏不平的街道開著,街上鋪著石頭,威脅著飆車愛好者們。於勒注意到城市清潔、生機勃勃。街道上全是人,其中很多是年輕人,他想起艾克斯市是一所建立於15世紀的著名大學的所在地。這裏還有一個溫泉。所以,這裏自然旅客不少。

他拐錯了幾次彎,在一排排旅館飯店前浪費了不少時間。最後,他找到了戴高樂將軍廣場,這是米拉布大街的開始點。他付錢停了車,在那裏站了一會兒,欣賞廣場中間的巨大噴泉。他從小一聽到水聲就想撒尿,這習慣到現在也改不了。

他走了幾碼遠,走到米拉布大街,想找個咖啡館,一邊驚奇地想,憋久的膀胱居然會使你迅速想到要喝咖啡。

他穿過有不少路標的大街。一個戴著黃色頭盔的工人正和一個看起來像是施工經理的人討論著少什麽材料,堅持自己與此無關,是哪個工程師的責任。在一顆小無花果樹下面,兩只流浪貓正豎著尾巴互相瞪眼睛,比拼著看哪一方先開始爭鬥或者進行戰略撤退。於勒覺得深色貓代表他,淺色貓代表隆塞勒。他不打攪這兩只打算打仗的貓,自己走進咖啡館,點了一杯咖啡加奶,上了趟洗手間。

他回來時,咖啡已經放到他桌上。他加糖時,叫來了侍者,那個年輕人正和與他同齡的兩個女孩聊天,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了幾杯白葡萄酒。

“我可以向你打聽一些關於這裏的事嗎?”

“當然,要是我知道的話。”男孩可能不情願離開兩個女孩,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不快。

“你知道米拉布大街這裏有一家唱片店叫做冒險碟片店嗎,或者也許過去有過?”

“好像沒聽說過這名字。不過我在這裏呆得不久,”剪了一頭短短的金發,面色蒼白,滿臉疙瘩的年輕人想了想說。“我在讀大學,”他又補充道。這男孩顯然怕人以為他打算一輩子當侍者,忙著說明遲早他會擁有更高等的命運。“不過街這面往前走一點有個報攤,刺青樣子有點怪,不過他在這裏呆了40年,你問他什麽他都知道。”

於勒點點頭謝過他,喝起咖啡。男孩覺得沒他事了,趕忙又回去加入談話。於勒付完賬,在大理石櫃台上留下小費。他走出去時,發現代表他的那只貓不在了,代表隆塞勒的貓正舒服地坐在樹下看著周圍。

他沿路走著,路兩邊全是無花果樹,路面上鋪著大大的石板,投滿了樹影。路邊有無數咖啡館,商店和書店。

走了100碼遠以後,他找到了刺青的報攤,侍者告訴他的這個報攤設在一家古董書店旁邊。街上有兩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人正坐在書店大門前面兩把折疊椅子上下象棋。

於勒走向報攤,和坐在雜志、報紙和漫畫書裏面的人搭話。老板是個老人,眼窩深陷,一頭亂發,看起來快70歲了,他看起來好像剛剛被約翰·福特從西部片背景中哪輛大篷車裏拖出來似的。

“我想打聽點事。我在找一家叫做冒險碟片店的唱片店。”

“你來遲好幾年啦。早拆了。”

於勒忍住了一絲煩躁的表情。刺青點了根沒有過濾嘴的煙,馬上咳嗽起來。從他咳得渾身亂抖的樣子來看,他和尼古丁的交戰已經歷時彌久。很容易想象最後是誰獲勝,不過這會兒這老頭暫時頑抗著。他沖街道揮了揮手。

“它在米拉布大街的另一面,往前走300米,右拐,那裏有家小咖啡館。”

“你記得店主的名字嗎?”

“不記得。不過他兒子開了那家咖啡館。和他談談吧,說不定他會知道。它叫‘藝術和藝術家咖啡館’。”

“多謝,刺青。別抽太多煙。”

他走開時,覺得最後那聲咳嗽不知道是對他的建議表示感激呢,還是在對他的忠告的暗自詛咒。感謝老天,線索還沒有斷掉。他們所有的信息非常微小,簡直就像刺青的香煙煙霧一樣飄渺。而且,他們還得彌補回失去的時間。在摩萊利的幫助下,他們也許可以通過商業部追蹤出店主的消息,不過那要花很多時間,時間正是他們奇缺的東西。

他想起了弗蘭克,他可能正坐在蒙特卡洛廣播電台,等著電話鈴響,聽來自地獄的聲音宣布又一個受害者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