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勞森小姐

“波洛,”我說,“咱們非得趴在門上偷聽嗎?”

“冷靜,我的朋友。偷聽的人是我!你並沒有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恰恰相反,你筆直地站在那兒,像個士兵一樣。”

“可我也一樣聽見了。”

“說實話,那位小姐並不是在竊竊私語。”

“因為她以為我們已經離開了。”

“是的,我們只是耍了個小手段而已。”

“我不喜歡這種做法。”

“你正直的道德觀無可厚非!不過我們別再重復了,這樣的談話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了。你肯定會說,遊戲規則不是這樣的,而我會回答你說,謀殺可不是什麽遊戲。”

“可是目前壓根兒沒有牽扯到謀殺。”

“別說得那麽肯定。”

“企圖謀殺,是,也許吧。但謀殺和企圖謀殺不是一回事。”

“從道德層面上看沒什麽區別。我的意思是,你就這麽確信,目前為止我們關注的這個事件只是企圖謀殺而已?”

我盯著他。

“但阿倫德爾小姐是自然死亡,這無可爭辯。”

“我再重復一遍——你就這麽確信?”

“每個人都這麽說!”

“每個人?哦,好吧,好吧!”

“醫生是這麽說的,”我指出,“格蘭傑醫生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是的,應該不會。”波洛的聲音聽起來很不滿,“但是,請你記住,黑斯廷斯,過去我們曾一次又一次掘墓驗屍——而每一次,都有負責的醫生信心十足地在死亡證明上簽字,證明沒有問題。”

“沒錯,可就這個案子來說,阿倫德爾小姐是因常年患病而死。”

“看上去——似乎是這樣。”

波洛的聲音依舊帶著不滿。我急切地看著他。

“波洛,”我說,“我也用‘你確定嗎’作為開頭問一問你!你確定你沒有被職業熱情沖昏頭腦?你希望這是一起謀殺案,所以你在推理時就默認它一定是謀殺案。”

他眉頭緊鎖,然後慢慢點了點頭。

“你這麽說的確很聰明,黑斯廷斯。你的確指出了我的弱點。調查謀殺是我的事業。我就像一個技藝精湛的外科醫生,專精於——比如說——闌尾手術或其他罕見的手術。一個病人來看病,這個醫生完全從自己擅長的領域出發,總是在想:‘這個病人是不是也因為某種原因得了這種病呢?’而我也是一樣。我常對自己說:‘這有沒有可能是謀殺?’而你瞧,我的朋友,這種可能性總是存在。”

“我不認為這次的事情存在任何謀殺的可能性。”我評價道。

“但她死了,黑斯廷斯!你不能否認這個事實,她死了!”

“她身體狀況很差,而且已經年過七十。她的死在我看來再正常不過了。”

“那剛才特雷薩·阿倫德爾如此激烈地叫罵,說她哥哥白癡,在你看來是不是也一樣很正常?”

“這和案子有什麽關系?”

“很有關系!告訴我,你怎麽看查爾斯·阿倫德爾剛才那番話——說他姑姑給他看了遺囑?”

我警覺地望著他。

“你怎麽看?”我反問。

憑什麽老是讓波洛發問。

“我覺得很有意思——的確非常有意思。特雷薩·阿倫德爾小姐的反應也一樣。她剛才言行的不一致對我來說很有啟發——非常有啟發。”

“嗯。”我很是迷惘。

“他們之間的互動給我們開辟了兩條明確的調查思路。”

“他們像是一對騙子,”我評價道,“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倒是那女孩,漂亮得讓人驚訝。查爾斯也是,的確是個迷人的惡棍。”

波洛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靠邊停下後,波洛把地址遞給司機。

“貝斯沃特,克蘭洛伊登公寓十七號。”

“所以下一個目標是勞森,”我說,“再接著——塔尼奧斯夫婦?”

“一點兒沒錯,黑斯廷斯。”

“這次你打算扮成什麽人?”車在克蘭洛伊登公寓門前停下時,我問波洛,“阿倫德爾將軍的傳記作家,利特格林別墅的下一個主人,或是其他更神秘、更微妙的角色?”

“我會直接以赫爾克裏·波洛的身份出現。”

“太讓人失望了。”我打趣道。

波洛瞥了我一眼,然後付清了出租車錢。

十七號在二層。一個魯莽的女仆為我們開了門,帶我們進屋,和特雷薩的公寓相比,這間屋子顯得滑稽可笑。

特雷薩·阿倫德爾的公寓看上去空空蕩蕩的,而勞森小姐的則正相反,堆滿了家具和雜七雜八的零碎家什,稍微一走動就有可能打翻什麽。

門打開了,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走進來。勞森小姐和我腦海中預想的模樣很接近。一副熱切的、甚至可以說有些呆傻的面孔,亂糟糟的灰色頭發,一副夾鼻眼睛歪戴在鼻子上。她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像是在抽搐,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