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見證人(第6/8頁)

“現在把燈關掉,”她說。

他照辦。回來時,她已坐在凳子上,給兩個人倒威士忌。

“這回敬你。”他說,兩個人喝了,她又一陣顫栗。

他在她身旁坐下,兩人被壁爐的火染成粉紅色。

樓梯吱嘎響了,她丈夫走下來,停在樓梯最後一級說:“求求你,親愛的!”

她朝內德·博蒙特耳語,殘酷地說:“拿個什麽丟他。”

內德·博蒙特低笑起來。

她拿起威士忌酒瓶說:“你的酒杯呢?”

她替兩人倒酒時,馬修斯上樓去了。

她把內德·博蒙特的杯子交還他,然後拿自己的杯子去碰了一下。紅色火光下,她眼神狂野,一綹暗色頭發松了,垂在眉前,她用嘴呼吸,輕柔的喘息。“敬我們!”她說。

他們喝了。她任空杯子落下,投入他的懷抱,顫抖的嘴迎向他的。跌落的玻璃杯在木頭地板上響亮的砸破。內德·博蒙特雙眼眯起,藏著狡獪。她的眼睛則閉得緊緊的。

他們沒有動,樓梯吱嘎響起時,內德·博蒙特仍不動,她則收緊纏他身上的細瘦手臂。他看不到樓梯。現在兩個人都呼吸沉重。

然後樓梯又響了,稍後,兩人的頭分開,可是手臂還抱在一起。內德·博蒙特看看樓梯,沒有人。

埃洛伊塞·馬修斯手往上滑到他的腦後,手指在他發間遊走,指甲摳他頭皮。她的眼睛現在沒全閉上,笑開了兩條暗色細縫。“生命就像這樣,”她怨恨地小聲嘲弄,往後躺在凳子上,拉著他一道,把他的嘴拉向自己的。

聽到槍響時,他們就這個姿勢。

內德·博蒙特掙開她的懷抱,立刻站起來。“他的房間在哪?”他嚴厲地問。

她嚇呆了,眨眨眼看他。

“他的房間在哪?”他又重復。

她虛弱地擡了擡手。“在前頭,”她濁重地說。

他三步並兩步跑上樓。樓梯口面對面碰上猿樣傑夫,他衣著整齊,但光著腳,眨著浮腫的睡眼。傑夫一手叉臀上,伸出另一手擋住內德·博蒙特,低吼道:“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內德避開他的手,溜過去,一個左拳往他的猿嘴轟。傑夫嚎叫著踉蹌後退。內德·博蒙特跳過他,朝建築的前方跑。奧羅裏從另一房間出來,跟在他後頭跑。

樓下傳來馬修斯太太的尖叫。

內德·博蒙特推開一扇門,站住了。馬修斯仰躺在燈下的臥室地板上。嘴巴張開,淌著幾滴血。他一只手臂張開,橫在地板上,另一只歇在胸口。張開的手臂仿佛指著的那道墻邊,有一把暗色的左輪手槍。窗邊桌上有一瓶墨水——瓶塞朝上放在旁邊——一枝筆,還有一張紙。一張椅子正對桌子緊靠著。

沙德·奧羅裏掠過內德·博蒙特往前,跪在地板上的男子旁邊。此時他身後的博蒙特趁機迅速瞥了一眼桌上的紙,塞進口袋裏。

傑夫進來,後頭跟著沒穿衣服的紅毛仔。

奧羅裏站起來,兩手一攤做了個已成定局的手勢。“吞槍自殺,”他說,“掛了。”

內德·博蒙特轉身走出房間,在走廊上遇到奧帕爾·麥維格。

“怎麽了?內德。”她的聲音充滿恐懼。

“馬修斯開槍自殺。我先下去陪她,你趕快去穿好衣服下來。不要進去那兒,沒什麽好看的。”說完下樓。

埃洛伊塞·馬修斯躺在凳子旁,只剩一抹暗色的身影。

他朝她快走兩步,停住,機靈而冷靜地看看房間四周。然後他走近女人,在她身旁單膝跪下,試她的脈搏。爐火將熄的微光中,他盡量湊近她好看清楚。她看起來毫無意識。他從口袋裏掏出自她丈夫桌上拿來的那張紙,雙膝移近壁爐,就著紅色余燼的光看著:

我,霍華·凱斯·馬修斯,在神志清醒的情況下,宣布這是我最後的遺囑和聲明:

我的遺產,無論是任何形式的不動產、私人財產,均贈與愛妻埃洛伊塞·布瑞登·馬修斯、她的繼承人及受托人。

準此,我指定州中央信托公司作為本遺囑的唯一執行者。

現我簽名於下,以資證明……

內德·博蒙特冷酷地微笑,停止閱讀,把那張遺囑對半撕了三次。站起來,手越過防火屏,把撕碎的紙片丟進發著紅光的余燼裏。那些碎片燃亮起來,片刻後又暗了下去。他拿起立在火邊的熟鐵鏟子,把燃盡的紙灰搗進煤炭裏。

然後他回到馬修斯太太身邊,倒了一點威士忌在自己原來喝過的杯子裏,扶起她的頭,硬灌了一點進她雙唇間。她半醒過來,正在咳嗽時,奧帕爾·麥維格下樓來。

6

沙德·奧羅裏步下樓梯,傑夫和紅毛仔跟在後面。全都衣著整齊。內德·博蒙特站在門邊,已經穿上雨衣、戴好帽子。

“你要去哪裏,內德?”沙德問。

“去找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