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帽子戲法(第3/6頁)

鈴聲繼續響。他悶哼著,又睜開眼睛,掙紮著把左臂從身體下面抽出來。他把手腕湊近雙眼,乜斜著眼看看表。手表上的玻璃鏡面已經不見了,上頭的指針停在十一點四十八分。

內德·博蒙特再度在沙發上扭動,左肘撐著斜到一側,然後左掌撐著擡起頭。電話鈴還在響。他悲慘的雙眼環視房間,電燈開著,透過一扇開著的門,他可以看見費汀克的腳,蓋著毯子躺在臥椅上。

他又悶哼著,坐起身來,手指順了順他的暗色頭發,指尖使勁按著太陽穴。他的嘴唇幹得變色脫皮了。他用舌頭舔了舔,扮了個倒胃的苦臉。然後起來,咳兩聲,脫下手套和大衣,扔在沙發上,走進浴室。

從浴室出來後,他走到臥椅處,往下看著費汀克。她正熟睡著,臉朝下,一只藍色袖子的手臂彎著枕在頭下。電話鈴已經不響了,他把領帶挪正,回到客廳。

幾張椅子間的餐桌上有個打開的煙盒,裏面有三根煙。他拿起其中一根,嘰咕著“管他的”,毫無打趣的意思,然後找到一盒火柴,點燃香煙,走進廚房。他擠了四個柳橙,盛在一個透明高杯裏,喝掉。又弄了咖啡,喝了兩杯。

走出廚房時,費汀克用一種悲傷的平板聲音問:“泰德呢?”露出的那只眼睛半張。

內德·博蒙特走近她。“誰是泰德?”他問。

“昨天跟我在一起那個家夥。”

“你昨天有跟誰在一起嗎?我怎麽會知道?”

她張開嘴巴,制造出一種刺耳的咯咯聲轉換話題。“幾點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白天吧。”

她把臉埋進下頭的印花棉布墊子搓了搓,然後說:“昨天我碰到一個帥家夥,答應要嫁給他,然後就跟他分手,隨便碰到另外一個誰就把他帶回家了。”她放在頭上的手打開又闔上。“我現在是在家裏沒錯吧?”

“反正你有這裏的鑰匙,”內德·博蒙特告訴她,“要喝點柳橙汁或咖啡嗎?”

“我什麽都不要,只想死。內德,你走好嗎?別再回來了。”

“對我來說恐怕很難,”他沒安好心地說,“不過我試試看。”

他穿戴大衣和手套,從大衣口袋掏出一頂暗色起皺的便帽,戴上了,離開那棟房子。

5

半個小時後,內德·博蒙特敲著他那家旅館的七三四號房門。傑克昏昏欲睡的聲音立刻在門的那頭響起:“誰?”

“博蒙特。”

“嗯,”那聲音無精打采,“來了。”

傑克打開房門,擰亮電燈。他身穿綠色斑點的寬松睡衣褲,打著赤腳,兩眼呆滯,臉睡得紅通通。他打了個呵欠,點點頭,回到床上,仰躺著伸展四肢,盯著天花板。然後意興蕭索地問:“你今天早上還好吧?”

內德·博蒙特已經關上門。他站在門和床之間,悶悶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男子。他問:“我離開後發生了什麽事?”

“沒事,”傑克又打了個呵欠,“或者你是要問我做了些什麽事?”他沒等回答就又說。“我出去到對街盯梢,等他們出來。德斯潘和那個妞兒還有那個揍你的家夥出來,去四十八街的巴克曼大廈,德斯潘就住那兒——第九三八號公寓,登記的名字是巴頓·杜威。我在那邊待到三點多才閃人。他們一定都還在那兒,除非是在耍我。”他的頭朝向房間的一角微微轉了下。“你的帽子在那邊椅子上,我想我應該替你收起來。”

內德·博蒙特走到椅子邊,拾起那頂跟他尺寸不太合適的帽子,把皺巴巴的暗色便帽塞在外套口袋裏,戴上那頂帽子。

傑克說:“要喝酒的話,桌上還有點杜松子酒。”

內德·博蒙特說:“不,謝了。你有槍嗎?”

傑克不再瞪著天花板,在床上坐了起來,雙手朝外伸了個懶腰,第三度打呵欠,然後問:“你要幹嗎?”聲音裏只有謹慎的好奇。

“我要去找德斯潘。”

傑克雙膝弓起,兩手環抱住,往前微微彎腰,盯著床腳。他緩緩地說:“我不認為你該去,現在不是好時機。”

“我一定得去,現在就去。”內德·博蒙特說。

他的語氣讓傑克看了他一眼。內德·博蒙特的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泛著黃色的灰。他的雙眼渾濁,眼眶泛紅,眯著看不見眼白的部分。他的嘴唇幹燥,而且看起來比平常腫。

“你整夜沒睡?”傑克問。

“睡了一下。”

“喝了酒?”

“對,槍的事情怎麽樣?”

傑克兩腿一晃,從床單下面抽出來,踏到床一側的地面上。“你何不先睡一會兒?然後我們再來談。你看起來糟透了。”

內德·博蒙特說:“我現在就要去。”

傑克說:“好吧,不過你錯了。你知道他們可不是什麽隨便就能撂倒的娃娃。他們是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