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去似朝雲(第2/14頁)

最先發現《張公兵書》殘頁的百姓全大道當日便被官府拘押,經由宋城縣、應天府、京東路提刑司三級機構審訊後,終於弄明白他原先是個外地雲遊來的頭陀,居住本地已經二十年,起初也只是跟其他行者、頭陀一樣,早早起床後敲著鐵板在城中報曉,向左鄰右舍化緣度日。後來不知如何眷戀起紅塵,幹脆還俗,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市井小混混,居然如魚得水。據說這是因為他在報曉生涯中發現了許多人家隱藏有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靠訛詐得了不少錢財,又用這些錢財來買通地頭蛇的緣故。他沒念過什麽書,當日偶爾到忠烈祠上香,從張巡塑像下撿到了幾頁紙,依稀辨認出有“張公兵法”字樣,便以為是傳說中的《張公兵書》,興奮地告訴了路人,以訛傳訛,遂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轟動全城的重大事件。

盡管應天府出面辟謠,稱全大道發現的不是什麽《張公兵書》,但大多數人都不怎麽相信官方的說法。正好時近五月二十五日張巡生日“尪公誕”,趕往南京城尋找兵書,恰如往大漠尋找寶藏一樣,成為了一時的熱潮。

全大道被釋放出獄時,已然是一個多月後的事了。他走出提刑司官署大門,剛想要伸展一下手腳,便被一名年輕男子搶過來扯住,叫道:“跟我走。”

那人雖然年輕,卻是力大無比,全大道一掙竟然沒能掙脫,狐疑問道:“你是誰呀?憑什麽跟你走?”那男子笑道:“我叫張建侯,你跟我來便是,不會是什麽壞事。你看我,人生得正派,不是什麽壞人。”

全大道笑道:“我管你好人壞人!你找我,無非是想問《張公兵書》的事。你說你姓張,該不會也是張巡張公後人吧?”張建侯道:“咦,你怎麽知道我是張公後人?”

全大道大笑道:“因為有許多人來大獄探我,一多半都自稱姓張,是張公後人,你算是來得晚的了。”張建侯道:“呀,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南陽張氏,沒有騙你。”

全大道道:“我不管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張公後人,要問我話,得先有見面禮。一貫錢回答一個問題。”張建侯愕然半晌,才道:“你還真是會賺錢。”

全大道不無得意地道:“誰叫我最先發現了《張公兵書》呢?這叫生財有道,奇貨可居。喂,到底你有沒有錢?沒錢我可走了。你看那些人,肯定也是來找我的。”

張建侯轉頭一看,果見一些人正指指點點地走過來,迫不得已,只得道:“有錢,你先跟我來。”引著全大道來到包府。

全大道道:“這是南京留守包令儀包公的宅子。聽說包公死了侄孫女,他很是傷心,已然上奏辭官,只等朝廷批文下來,就要回鄉去了。這是官宅,很快就會改姓了。”

張建侯奇道:“你人明明關在大獄裏面,消息怎麽這般靈通?”全大道笑道:“誰叫我有本領呢,牢子、禁卒誰不認得我?”一邊說著,一邊擼起衣衫,道:“你看,過堂時提刑官還命人對我用過大刑,我也慘叫得驚天動地,其實一點兒事兒沒有。”

張建侯心道:“也曾聽說衙門的小吏可惡,常常作假欺上瞞下,若是犯人使錢,板子高舉,落下時卻是蜻蜓點水,點到即止;若是犯人沒錢,那板子就能當場斷筋裂骨。康提刑官倒是個好官,可惜手下一幫胥吏太過可惡。”

全大道笑道:“小官人將來若是犯了事,只管來找我,只要你出得起銀子,包管在大牢裏面吃香喝辣,過得舒舒服服。”

張建侯“嘿嘿”兩聲,也不回答,引他進來堂屋。堂內早等有一人,卻不是包拯,而是許洞。

全大道笑道:“你也姓張麽?”許洞道:“我姓竹。你看到的兵書殘頁是什麽樣子的?上面寫了些什麽?”

全大道也不答話,只笑嘻嘻地伸出手來。

許洞愕然道:“做什麽?”張建侯嘆道:“他要錢,一句話一貫錢。”奔進內屋,取了一塊銀子,拿出來交給全大道,道:“這銀子有十兩多重,可以頂二十貫錢了。還不快些回答竹先生的話!”

全大道道:“殘頁就是一張破破爛爛的紙,像一本書那麽大小。至於上面的內容嘛,我識字不多,只認得少數幾個字,‘張公兵法’四個字肯定是有的。”

許洞輕嗤了一聲,顯然並不相信。

全大道笑道:“瞧先生模樣,似乎也不大相信我的話,反正我知道的全說了,信不信在你。”掂了一下銀子的分量,轉身便要離開。

許洞道:“等一下。”躊躇半晌,問道:“你不識字,總該記得字的樣子吧?通常不識字的人,對形狀之類更形象的東西總是要更敏銳一些的。”全大道道:“字的樣子,嗯,應該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