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辨風塵(第3/18頁)

張建侯完全糊塗了,他知道自己一時難以弄明白這之間的邏輯關系,便幹脆不再理會,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裏?”包拯道:“先去應天書院。我向範先生請幾天假,再叫上沈周和彥博。”

自南門出城時,正好見到兵馬監押曹汭親自帶著一隊兵士在追捕什麽人,弄得大街上人仰馬翻,一片狼藉,許多攤販的攤子都被撞翻了。張建侯好奇,特意過去向守城士卒打探究竟。

那士卒也剛從同僚那裏打聽到經過,立即毫無保留地告知道:“那追捕的逃犯名叫王倫,原先是個盜墓賊,後來當上了京東路虎翼士卒,負責追捕盜賊。不知怎的又跟曹將軍不大和睦,前年被曹將軍責罰後氣不過,糾集了軍中數名要好的夥伴,強行沖進武器庫,奪了一些武器逃走了,聽說去了什麽雞公山落草當了山大王,專靠打劫盜墓為生。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回來了南京,適才他進城,正好曹將軍巡視經過這裏,認了出來,便親自帶人去追了。”

宋朝招募禁軍不計前科,重犯也可以免死參軍,一些名將如範廷召、高瓊等在入伍之前均是背負血案的殺人重犯。範廷召父親被當地惡霸殺害,範廷召當年只有十八歲,手刃殺父仇人,剖取其心祭奠父墓。之後亡命天涯,落草為寇,以勇壯聞名,後來參軍,成為大宋開國名將。高瓊年輕時當過劇盜,被官府捕獲後判處磔刑,已經押到刑場上,結果因天降大雨而僥幸逃脫,後投奔晉王趙光義,居然一路當到殿前都指揮使的高官。正因為宋軍多招募亡命之徒,常常會出現長官難以駕馭手下的局面,像曹汭、王倫這種事例並不罕見,至於軍隊士卒因不服管束而發生武裝嘩變也時有發生。

張建侯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道:“呀,會不會前晚在曹府與楊文廣交手的人就是這個叫王倫的家夥?他以前是軍人,還敢搶武器庫,弄幾個火蒺藜也不是什麽難事。”

包拯道:“這倒是有可能。等曹將軍捕到王倫,一問就明白了。走吧,先回書院去。”

應天書院位於商丘城南南湖湖畔,南湖水質清澈,湖面多霧,對岸就是中原的動脈汴河,河中船只如梭,河岸商旅輻輳。

大宋提倡文治,自太宗皇帝以來,科舉取士規模日益擴大,而官學卻長期處於低迷不振的狀態。士人潛心向學,苦無其所,在這種情況下,書院開始蓬勃興起。當時最著名的有應天、白鹿、嶽麓、嵩陽四大書院。其中三大書院均設在幽雅僻靜、風光秀美的山林之中,獨有應天書院處於繁華鬧市,而其辦學時間最久,名氣最大,且長盛不衰,實為大宋一奇。

回到書院,正好遇到主教範仲淹執手送應天知府晏殊出來,二人神態嚴肅,似在交談什麽重要之事。包拯便讓張建侯去教舍尋沈周和文彥博,自己靜靜等在一旁。

過了好大一會兒,範仲淹才松開了手,晏殊拱手辭去。他轉身時一眼留意到包拯,微微揚起了頭,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就疾步離去。

範仲淹招手叫過包拯,道:“我已聽說了假交引之事,你做得很好。”包拯道:“那麽先生也贊成我繼續追查下去麽?”範仲淹道:“當然。不管怎樣,都要還世人一個公道。不管結果怎樣,公道自在人心。你懂麽?”包拯道:“是,多謝先生教誨。”

範仲淹道:“我還有幾句話問你。你學業早有所成,完全可以去參加科考,孜孜求進,為什麽還一定要留在書院呢?”包拯低下頭去,沉默不應。

範仲淹嘆了口氣,道:“聽說你妻子張婉與你有表兄妹之親,又是青梅竹馬的夥伴,兩情相悅,卻不幸早逝,想來對你的打擊很大吧?”包拯道:“也不全然是因為亡妻。”

範仲淹道:“那麽當是令尊宦海之沉浮令你有所猶豫了。令尊包公任福建惠安知縣時,革除弊病,整頓吏治,造福一方百姓;任朝散大夫時,居官而善,直言上諫,多有忠言;任虞部員外郎時,清廉簡樸,端正風氣,不避權貴;即使眼下身處閑職,亦是隨遇而安,從無抱怨之詞。豁達隨性之人,我生平所見,唯你父親一人而已。其實好男兒當如尊父,在其位時,當謀其政。不在其位,亦無所怨,一切順其自然。你明明有出色的吏治才幹,卻因為心有所畏而刻意回避仕途,豈不是有違天道?我言盡於此,是否要參加科考,全在於你個人了。”

包拯目送範仲淹離開,心頭若有所思,悄立原地良久,直到張建侯、沈周過來叫他,才回過神來。

張建侯道:“我已經將事情告訴了沈大哥,他說他可能知道那伏在崔良中房頂的賊人是誰。”

包拯很是驚訝,道:“我們才剛剛推測出潛入崔府的賊人不是帷帽婦人,你怎麽會知道賊人是誰?”沈周道:“因為我昨晚發現了兩件怪事。”當即從袖中取出一小片黑色衣襟,正是他昨晚在包府東墻下荊棘叢中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