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縷深心

輕紗般的月華籠罩在性善寺這座百年古寺上,斑駁的墻壁、雕花的窗棱都沾染著乳白的寧靜,顯出亙古的靜謐來,幽絕冷絕。清冷的夜風中浮漾著山花的馨香,淡如遊絲,涼爽怡人。月白風清,如詩如畫。

金釭焰短風幕斜,棲烏啼月聲鴉鴉。玉人寶瑟掩不弄,背窗紅淚飄蘭花。錦機挑字相思意,欲托南風到遼水。黃龍夢斷春意勞,渺邈音容隔千裏。

——許洞《詩一首》

世間人們的好奇心思恰如苔痕一般,即使不在顯眼之地,卻也無處不在地生長著。

崔良中遇刺中毒的案子一度轟動全城,引發了諸多猜議,但昨夜崔良中毒發身亡竟再沒有激起任何漣漪。一是他中毒在先,又無藥可治,死亡似乎是順理成章之事;二來他名聲不佳,對他遭遇之前遇刺昏迷,幸災樂禍者多之,甚至不少人暗暗盼著他快些死去,現下他當真死了,只能說是老天有眼;還有更重要的第三個原因,南京城中出了遠比崔良中之死更引人矚目的消息——據說有人在忠烈祠祭拜張巡時,意外發現了一張《張公兵書》殘頁。

自唐代以來,張巡就是天下兵家的神話,其遺著《張公兵書》更是成為傳說中的神物,無數人苦苦追尋。大宋立國後,尋找《張公兵書》的熱潮才逐漸淡了下來,這自然跟傳聞開國皇帝趙匡胤得到了《張公兵書》有關。但即使《張公兵書》的確作為發祥地瑞寶落入了趙匡胤之手,也從來沒有任何人聽皇帝親口提過,更無人見過。現下忽然有人在忠烈祠發現了《張公兵書》殘頁,一時引發了狂潮,全城百姓爭相趕往城南的忠烈祠,膜拜張公者有之,覬覦兵書者有之,更多的是要趕去看熱鬧。自十年前宋真宗車駕經過南京後,商丘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如此壯觀的景象——士民傾城而出,人頭攢動,比肩接踵,沸騰如火。

兵馬監押曹汭聽說百姓蜂擁趕去忠烈祠,一個時辰內就踩平了大門的門檻,生怕惹出亂子,派出大量兵士前去彈壓,又將發現《張公兵書》殘頁的百姓全大道拘押起來,但仍然不能澆滅人們聚堵圍觀的熱情。一時間,《張公兵書》成了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南京城中到處都是鬧哄哄的,沸揚熱鬧之意自是無法言說。

包拯三人早上一出門,並沒有直接去北城外的性善寺,而是先來到寓公許仲容家,求見竹淵夫,也就是許洞。

張建侯開玩笑道:“石學士許諾將許公之女說與你為妻,論輩分,你該叫竹淵夫一聲長兄了。”沈周紅了臉,道:“這件事還沒有完全定下來,得由父母做主,別瞎說,讓人聽了笑話。”

正說著,許洞匆匆出來,道:“你們也聽到《張公兵書》的消息了?”包拯愕然道:“《張公兵書》?”

許洞道:“呀,看樣子你還不知道,有人在忠烈祠發現了《張公兵書》殘頁,全城都傳遍了。我得趕去忠烈祠看看。”他生平酷好兵法,《張公兵書》是他心中渴慕已久的神作,當然希望能夠有緣一見。

張建侯性子急,立即應道:“呀,張公可是我張家先祖,我跟先生一起去。”

許洞道:“好。”又問道:“你們不是為了《張公兵書》,又是為了什麽來找我?”沈周道:“先生還不知道吧,崔良中昨夜死了。”

許洞道:“啊,崔良中死了?也不奇怪,那毒藥那麽厲害,他能撐這麽久,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此刻的心思全在《張公兵書》上,死一百個崔良中也不會讓他多眨一下眼睛,一揮手道:“我得趕緊走了,有話回頭再說!張小官,你還磨蹭什麽?快走!”

張建侯道:“姑父,你和沈大哥先去性善寺,我去忠烈祠看一下,很快就來追你們。許先生……不,竹先生,等等我。”急不叠地去追許洞。

沈周也很是好奇,建議道:“我們要不要也跟去看看?”包拯搖了搖頭,道:“連竹先生聽到消息後都坐不住,此刻忠烈祠必定人山人海,也看不出什麽來,回頭向建侯打聽就夠了。”沈周笑道:“也是。昨晚崔良中死了,小文應該早得到了消息,今早卻不來找我們,一定也是趕去忠烈祠看熱鬧了。”

來到大街上,不斷見到有人朝南門方向趕去。平日街道岔口總是蹲有等待主顧的車馬,今日卻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只得打消雇車的念頭。好在性善寺不算太遠,也就十來裏路,走得快的話,大半個時辰就能到。

二人正要動身出發,忽見提刑官康惟一親自率領一大批官吏、吏卒、差役穿過了街口,行色匆匆。

沈周笑道:“提刑官也是要去忠烈祠瞧熱鬧麽?”包拯道:“他們是要往東去,一定是去曹府。”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急忙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