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縷深心(第3/14頁)

戚彤走到床前,親自移開床榻,指著床下道:“二位公子請看。”

包拯見她說得鄭重其事,忙走過去。略微伏下時,便聞見一股奇怪的味道,俯下身來一看,卻見床下有幾大塊深色的東西在蠕動著,雖然光線昏暗,但依然能辨認出那是一團一團的螞蟻或是蟲子。不由得駭然一驚,問道:“娘子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戚彤道:“今日一早。”

曹豐初失蹤時,她獨立支撐曹家,時時驚悸,神思恍惚,並未留意到臥室有異樣或是異味,而今預感丈夫已然遇害,又料想曹府難逃劫難,心緒反而平靜下來。早上起床時,忽發現室內有蒼蠅,忙揮手驅趕,由此發現了床下的詭異,大驚失色,可又不敢聲張,直到此刻方鼓足勇氣告知包拯、沈周二人。

沈周點了一盞燈,端到床下一照,果然蠕動的東西是幼蠅蟲,而那幾大塊深色的東西顯然就是血跡了。

戚彤淒然道:“我知道這就是我丈夫曹豐。”沈周忙道:“娘子不要亂想。這只是幾攤血跡而已,並沒有屍首。”

他口中安慰戚彤,心頭疑雲大起:這床床架寬厚,床下空間狹小,成年人只能勉強匍匐而進。房間其他地方都幹幹凈凈,只有床下有大片血跡,表明曾有屍體塞在那裏。血跡尚新,也就是最近幾天的事,與曹豐失蹤的時間吻合。無論遇害的是不是曹豐,屍首呢?屍首去了哪裏?即使被砍碎後扔在了床下,也不可能這麽快爛得只剩下血跡,最起碼還該有骨架。

戚彤哽咽道:“你們不必再好心安慰我,我知道這就是夫君。可我不敢說出來,不敢讓小姑知道,不敢讓公公知道,不敢讓下人知道,我……我實在……”苦捱多日,終於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放聲哭了出來。

包拯見戚彤陡然失態,渾然不知所措。他生平交往的女子,除了母親之外,就只有故妻張婉和內侄女張小遊。張婉聰明善良,所有的事都能預先為他想到,預先為他做好,所以當她病故後,他很長時間都不能適應。張小遊天真活潑,做事毛手毛腳、大大咧咧,是個男孩子的性情。兩名女子都是性格堅強之人,他從未見過她們中的任何一人流淚,此時見戚彤梨花帶雨,傷心欲絕,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沈周也是如此。二人只好幹站在一邊。

戚彤哭了一通,情感宣泄了出來,自己也就慢慢止住哭聲,舉袖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夫君已經死了,可是因為公公的病,我不能張揚。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二位公子,請二位瞧在公公的分上,設法查明是誰殺了我夫君。”

包拯道:“別說曹教授是我二人恩師,就是娘子出面有所囑托,我等亦不敢不從。只是這案子裏面有諸多難解之處……”他本欲說出曹豐屍首不知所在的巨大疑點,可見到戚彤臉上哀色,一時不忍心,便改口道:“我等雖然愚鈍,一定會盡力而為,不負娘子所托。”

戚彤道:“我也會自己在府裏尋找,看是否能找到埋屍之處。”

包拯心道:“這位娘子表面嬌嬌弱弱,當真是個聰明人,不但想到了床下無屍首的疑點,還能猜到屍首應該埋在了曹府某處。是了,兇手翻墻入曹府殺了人,總不能再扛著屍體翻墻而出。他藏起屍首,只是要造成曹豐失蹤的假象,誤導官府猜疑曹豐就是行刺崔良中的兇手。按照常理推斷,只有真正的兇手才有此動機,也就是說,殺死曹豐並嫁禍給他的人就是相士王青,也就是女道士劉德妙。”

那麽,當晚在曹府與楊文廣交手的人到底是想要報復曹汭的逃卒王倫,還是殺人後被意外撞見的劉德妙呢?

出來曹府,不由得感慨萬千,那相士王青當真是個心機深沉之人,前後一系列事件算計得相當周全,如若不是曹府車夫見過她的樣貌,又湊巧被石中立認出她就是女道士劉德妙,她當真就逃脫了,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懷疑到她頭上。

沈周道:“既然曹豐幾可斷定已經死去,查明兇手是一件事,還有另外一件事——崔陽之死和曹豐之死都應驗了那女相士劉德妙的話:‘崔良中和曹誠均有喪子之相。’她還預言過崔良中有喪女之相,那麽崔都蘭是不是也有危險?”

包拯驀然醒悟過來,道:“你思慮得極是周全,我們得先趕去提醒崔都蘭一聲。”

如果劉德妙當真精通神奇相面之術,是從面相推斷出崔良中有喪子和喪女之厄,可眼下崔良中已經死了,崔都蘭卻還沒死,那這就不叫“喪女之厄”了,因而這一切所謂的預言只是劉德妙的杜撰。而從崔陽和曹豐先後死亡應驗預言來看,這很可能是她巧妙殺人計劃的一部分,預言要死的人都是她的目標,那麽崔都蘭就該是下一個了。無論如何,都得警示崔都蘭,讓她加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