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往金馬侖高原(第2/10頁)

前面究竟有什麽壯觀的景色等著我們?我曾在電視上看過幾十萬只螢火蟲聚集在一棵大樹上的樣子,十分夢幻且令人著迷。一想到不用多久我就可以親眼看見這樣的景致,就不由得滿懷期待。

我試圖看清黑暗的前方,不知還有多遠……

“螢火蟲!螢火蟲!”

船老大以日文單字說道。我以為發生什麽事了 ,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岸上的美洲紅樹叢裏,果然閃爍著點點黃綠色的光。火村吹了一下口哨,船老大面帶笑意。

“好美!好美!”

身為作家,我只能說自己的形容實在是太過老套(仿佛形容聖誕樹似的!)。螢火蟲仿佛自高原的夜空落下一般,在伸手可及的黑暗中閃閃發光,和地面的星星同步,一閃一滅,一閃一滅。大樹和我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樣,有如燃燒般發著光。雖然和我的想象略有出入,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失望,只能贊嘆“實在太美了!”。

火村問:“上遊也是這樣嗎?”船老大卻聽不懂英文。不過就算沒問,隨著船不斷前進,答案自然不言可喻。螢火蟲聚集的樹木綿延不絕,當眼睛開始習慣之後,就會發現愈來愈多的螢火蟲,甚至還能夠看見對岸的光線。我們正在橫渡銀河,船槳的吱嗄聲夾雜著沖擊船緣的水聲,遠處還傳來詠唱可蘭經的歌聲。我看了手表一眼,八點二十分,大概是祈禱的時間吧!我聽得入神。仔細一想,螢火蟲為了求愛拍擊翅膀的聲音,也是一種音樂,我們仿佛身處在偌大無聲的合唱團中。

一深呼吸,聞到的盡是甘甜的草香。

“感覺好像要出現幻覺了!”

火村笑道,我也有同感。

“是啊!奇妙的世界!真是來對了!多虧大龍,我們才能看到如此的美景。”

衛大龍是我們朋友的名字。

天空出現閃光,低吼的雷鳴響起,但烏雲似乎還在遠方。這個國家的大氣狀態,似乎總是這麽不穩定。又閃過一道光!部分的夜空已經被染成熏衣草色。

“螢火蟲微小的亮光,看起來還真是堅強。如果人類也這樣的話,也許會更討人喜歡吧!”我說。

“只有殺人的家夥,會閃著紅色的亮光。”

拜托哦!我心想。雖然這家夥向來把犯罪現場當成研究室,我卻沒料到此時此刻他竟會這樣響應我。

“你在對抗什麽?”

我愼重其事地問了他難以啟齒的問題。這個問題之唐突,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火村的回答倒很冷淡。

“你不總是叫我‘臨床犯罪學者’嗎?我的對手當然是犯罪!”

“也就是說,你在和‘惡’對抗啰?那……你認為的‘惡’是什麽?”

陰暗中坐在我對面的犯罪學者,點著了嘴裏叼著的駱駝牌,看起來好像一只紅色的螢火蟲飛上船來。

“你是指就犯罪等於‘惡’的模式嗎?”

“沒錯!”我回答道。“你想說這樣的模式在犯罪學的世界中已經落伍了嗎?就因為設定犯罪

為何物的規定,符合規定的人因此淪為犯罪者,我可不想上標簽理論課。任誰都知道有些東西只能稱之為‘惡’,這指的是什麽?”

“好一個古典的問題。關於這問題,有許多偉大的哲學家、文學家或宗教家寫過許多書了。”

“我想聽是火村英生的定義,我想知道你認為的‘惡’是什麽?”

“好一個不問時間地點殺風景的問題。你硬是要問我定義,我覺得實在強人所難,心裏也不舒服。我們一定要核對定義之後,才能繼續話題嗎?而且在提出這樣的問題之前,應該先表明自己的吧!”

天啊!好一個難搞的老師!我心想還真難為了上火村專題討論課的學生。

“沒想到你竟然會對我這個才疏學淺的人的見解感興趣,你是要我別隨便問你問題是吧!老實說,對於一個以寫作犯罪小說蝴口的人而言,我可能算是不求甚解,我從來沒仔細想過‘惡’這件事。當你想確實掌握時,答案卻自你手中逃脫。我以為為惡下定義,就等於為人下定義。”

副教授對著河面吐著紫煙。“嗯!再繼續說!有棲川!”

“嗯……即使是最嚴重的殺人大罪,有句名言是這麽說的:‘殺一個人是罪犯,戰爭時殺百萬個人則是英雄’。‘惡’有它模糊混淆的一面。正因為如此,才會因為時間和地點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認定。但我們確實擁有‘惡’的概念,有以直觀便能加以理解的‘惡’,有沒有無條件認為殺人、搶劫或放火是‘非惡’的文化呢?”

“沒有!這些叫作自然犯罪。”

“有所謂的“惡’,那是人類才有的概念,也可以說能夠直觀‘惡’的只有人類,不是嗎?”

“然後呢?”

話題突然嚴肅了起來,船老大毫不知情,依舊悠哉地哼歌劃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