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芬利莊園的晚宴(第4/5頁)

憎惡與恐懼在艾克羅伊德臉上交織閃現,弗拉爾斯太太當時一定也看在眼裏。艾克羅伊德並不是那種可以為愛原諒一切的情聖,他本質上還是位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內心深處的理智以及對法律的敬畏之心,使得在真相揭曉的刹那間,他對弗拉爾斯太太可謂深惡痛絕。

“不錯,”他繼續說道,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感情,“她原原本本地坦白了。看樣子有人從頭到尾洞悉內情——這家夥向她敲詐了很多很多錢。她快被逼瘋了。”

“那個男人是誰?”

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拉爾夫·佩頓和弗拉爾斯太太肩並肩走在一塊兒的景象。兩人的腦袋還挨得很近。一陣焦慮頓時湧上心來,難道——唔,絕不可能!我記起就在今天下午,拉爾夫還大大咧咧地和我打招呼。荒謬!

“她不肯說出那人的姓名,”艾克羅伊德慢騰騰地說,“其實,她也沒明確說這人就是個男的。不過當然了——”

“當然了,”我附和道,“肯定是個男人。你沒有任何懷疑的對象嗎?”

艾克羅伊德呻吟了一聲,雙手抱頭。

“不可能,”他說,“哪怕往那方面稍微一想我都要發瘋。不,我決不會把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告訴你。從她話裏話外,我察覺到這個神秘人物說不定就在我家裏——但這是不可能的,我肯定誤解了她的意思。”

“你都對她說什麽了?”我問。

“還能說什麽?當然,我的驚慌她也看在眼裏。然後問題就來了: 我該怎麽應對?你發覺沒有,這樣一來我就成了事後同謀。依我看,她比我更早一步就想到了這一層。哎,我當時慌了手腳。她要我給她二十四個小時——還要我保證在這段時間內不采取任何行動。而且她堅決拒絕透露敲詐她的那個惡棍究竟是誰。估計她怕我一怒之下直接去找那人算賬,鬧得不可收拾。她還說二十四小時後一定給我消息。老天哪!我發誓,謝潑德,我真想不到她會幹這種傻事。自殺!是我逼她走上絕路的。”

“不,不,”我連忙勸道,“別鉆牛角尖,她的死不該由你負責。”

“問題是,我現在該怎麽辦?那可憐的女人已經死了,就別再翻她下毒的舊賬了。”

“同意。”我說。

“可另一方面,我怎樣才能揪出那個逼得她走投無路的無賴?那家夥幹的勾當和親手殺害她根本沒區別。他知道她的罪行,卻像吸血鬼一樣牢牢纏住她不放。她已經受到了懲罰,難道他就可以逍遙法外?”

“我明白了,”我緩緩答道,“你想把這個人查出來?那麽很多事情就不得不擺到台面上來了。”

“嗯,這我也考慮過,在心裏反復權衡了很多遍。”

“那個惡棍罪有應得,我同意。但你也得掂量掂量即將為此付出的代價。”

艾克羅伊德起身來回走了一陣,又坐回扶手椅中。

“這樣吧,謝潑德,我們暫時按兵不動。如果她沒留下什麽遺言的話,這事就這麽算了。”

“你說她留了遺言,是什麽意思?”我大為好奇。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她肯定在某個地方或者用某種方式傳達了什麽信息給我——在她自殺之前。我也說不清楚,總之一定有。”

我不禁連連搖頭: “她沒給你留封信?或者什麽口信之類的?”

“謝潑德,我相信她肯定留過了,而且,我總覺得她選擇輕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想讓整件事大白於天下,目的就是為了向逼她走上絕路的那個人復仇。我相信,如果當時能再見她一面,她一定會把那人的姓名告訴我,托我替她討回公道。”他看了我一眼,“你不相信直覺嗎?”

“哦,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是相信吧。依你的意思,如果她留下遺言——”

我收住話頭。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帕克捧著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幾封信。

“這是晚班郵件,先生。”他把托盤遞給艾克羅伊德。

然後他收拾好咖啡杯,退出房去。

我的注意力分散了片刻,又聚集到艾克羅伊德身上。他如同石化般死死盯住一個藍色長信封,其他信件都滑落到地板上了。

“是她的筆跡,”他喃喃低語,“她肯定昨晚出門寄這封信,然後——然後就——”

他撕開信封,抽出厚厚一沓信紙,忽然又擡起頭。

“你確定窗戶都關好了?”他問道。

“百分之百確定,”我愕然道,“怎麽啦?”

“整晚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人在盯著我,窺視我。那是什麽——”

他突然轉過身去,我也一樣,兩人仿佛都隱約聽到了門閂的輕微響動。我走過去打開門,外面空無一人。

“神經過敏。”艾克羅伊德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