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芬利莊園的晚宴(第5/5頁)

他展開這沓厚厚的信紙,壓低嗓門讀了起來。

親愛的,我最親愛的羅傑——一命抵一命,這我明白——今天下午你的表情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面前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個讓我最後一年在地獄飽受煎熬的人,就由你去懲罰他好了。今天下午我不願說出那個名字,但此刻我準備用筆來告訴你。我沒有孩子,沒有近親,連累不了任何人,所以你大可放心公開一切。羅傑,我最親愛的羅傑,如果可以的話,請原諒我之前想拖你下水,只是事到臨頭,我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艾克羅伊德停下翻了翻信紙。

“謝潑德,抱歉,後面不能讀給你聽,”他躊躇不決地說,“這信是寫給我的,只能由我一個人看。”

他把信紙塞進信封,放在桌上。“待會兒我獨處時再看。”

“不,”我脫口而出,“現在就讀。”

艾克羅伊德驚奇地瞪著我。

“不好意思,”我臉紅了,“我不是叫你讀給我聽,而是想讓你趁我還在這兒的時候就把信看完。”

艾克羅伊德搖頭: “不,我想再等一等。”

可是出於某種原因,某種我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我依然一個勁地催他讀下去。

“至少讀到那家夥的名字現形為止。”我說。

艾克羅伊德性子很倔,你越催他做什麽事,他越不肯照辦。我爭了半天還是白費力氣。

信是八點四十分送進來的。而當我八點五十分離開他的時候,那封信仍然沒讀完。我的手搭在門把上,仿徨不定,回頭望了望,尋思著是否還有什麽事情沒處理。我想不出來了,於是搖搖頭,走出房間,隨手把門關上。

剛出門便發現帕克就站在身旁,把我嚇了一大跳。他一臉尷尬,我頓時發覺,他很可能一直在門外偷聽剛才的談話。

這人肥胖的臉上泛著油光,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詭詐奸狡的神色明白無誤地在眼珠子裏遊來蕩去。

“艾克羅伊德先生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我冷冷說道,“是他交代我吩咐你的。”

“是這樣,先生,我——我昏了頭,誤以為有人按鈴。”

他明擺著是撒謊,我也懶得揭穿。帕克送我到前廳,幫我穿上大衣,我便信步走出,融入屋外的夜幕之中。月亮躲進雲層,大地漆黑一片,萬籟俱寂。

跨出莊園大門時,村裏教堂的鐘正好敲響了九下。我往左拐朝村裏走去,險些與一個迎面而來的男人撞個滿懷。

“這條路是去芬利莊園吧,先生?”這陌生人嗓音沙啞。

我瞥了他一眼。他的帽檐壓得很低,衣領又高高豎起,根本看不清模樣,但感覺是個年輕人。他的口氣略顯粗野,似乎不太有教養。

“莊園大門就在這兒。”我說。

“多謝,先生。”他稍停片刻,又畫蛇添足地補了一句,“我對這個地方陌生得很,唉。”

他繼續前行,我轉身目送他走進大門。

奇怪的是他的聲音聽著有點耳熟,依稀令我聯想到某個認識的人,可一時又摸不清是誰。

十分鐘後我到家了。卡洛琳好奇心大起,迫不及待追問我怎會這麽早就回家。我信口編了些無傷大雅的晚宴逸事來搪塞她,心中暗自忐忑,唯恐被她看穿這點小伎倆。

十點鐘的時候我站起身打了個哈欠,說要去睡覺,卡洛琳默許了。

這天是星期五,每星期五晚上我都要給鐘上發條。我上發條的時候,卡洛琳去檢查廚房,見仆人們已把門鎖好,十分滿意。

我們上樓時已經十點十五分了。剛到樓上,樓下大廳裏的電話鈴聲就猛響起來。

“是貝茨太太。”卡洛琳反應很快。

“我想也是。”我懊惱地說。

我跑下樓梯,拎起話筒。

“什麽?”我驚呼,“你說什麽?當然,我馬上就來。”

我沖上樓,一把抓起提包,往裏面塞了些包紮傷口的繃帶和藥品。

“是帕克從芬利莊園打來的電話,”我對卡洛琳喊道,“他們剛剛發現羅傑·艾克羅伊德被謀殺了。”

[1] 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1819—1880),英國著名詩人,《弗洛斯河上的磨坊》 (The Mill on the Floss )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2] 廷巴克圖(Timbuctoo),位於西非尼日爾河地區,歷史悠久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