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芬利莊園的晚宴(第2/5頁)

“您還沒向我賀喜呢,謝潑德醫生,”弗洛拉說,“難道您還沒聽說嗎?”

她伸出左手,中指上赫然戴著一枚戒指,上頭鑲嵌了一顆名貴珍珠。

“我就要和拉爾夫結婚啦,”她說,“伯父高興得很,這樣一來就親上加親了。”

我忙握住她的雙手。“親愛的,祝你幸福。”

“我們訂婚差不多一個月了,”弗洛拉平靜地說,“不過直到昨天才公開宣布。伯父準備把十字巖那幢房子修繕一下,送給我們當新房。我們打算裝模作樣地幹點農活,但其實已經計劃好整個冬天都出去打獵,進城過節,然後乘遊艇旅行去。我熱愛大海。還有,當然,我對教區的慈善事業很有興趣,每次‘慈母會’的活動我都參加。”

這時艾克羅伊德太太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忙不叠地為自己遲到而道歉。

遺憾的是,我對艾克羅伊德太太這個人相當反感。她渾身上下珠光寶氣,人又瘦得皮包骨頭,總之是個很討人嫌的婦人。那雙小眼睛裏盛著冷酷的淺藍色,無論她口頭上多麽熱絡,雙目中都依然透露出冷若冰霜、城府甚深的做派。

我朝她走去,將弗洛拉獨自留在窗邊。她伸出一只瘦骨嶙峋、戴滿戒指的手讓我攙著,接著就喋喋不休地打開了話匣子。

——聽說弗洛拉訂婚的消息了嗎?各方面都很門當戶對。兩個年輕人一見鐘情,真是天生一對,他那麽黝黑,她又那麽白凈。

“真不知該怎麽形容,謝潑德醫生,我這個做母親的總算放下心來。”

艾克羅伊德太太嘆了口氣——在為自己的慈母愛心高唱頌歌的同時,那雙眼睛依然精明地打量著我。

“有件事真是羞於啟齒。您和親愛的羅傑也是多年老交情了,我們都知道,他非常倚重您的判斷力。換了我就不好辦了——作為可憐的塞西爾的遺孀,我的身份很尷尬。但還有很多煩心事——財產的分配之類的,您也明白。我百分之百相信,羅傑準備把家產留給親愛的弗洛拉,不過,如您所知,他對錢的態度有那麽一丁點兒特別。我聽說,做生意的大老板們差不多都這樣。不知您能否在這問題上開導開導他?弗洛拉對您很有好感,我們都把您當做老朋友,雖然咱們真正結識的時間也才兩年多一點兒。”

客廳的門又開了,艾克羅伊德太太只好收住長篇大論。我可算松了口氣,因為我最討厭幹預別人的家務事,更何況我壓根就不準備為了弗洛拉的繼承問題去艾克羅伊德耳邊吹風。要不是有人及時進來,只怕我又得費一番口舌向艾克羅伊德太太解釋一番。

“您認識布蘭特少校嗎,醫生?”

“當然認識。”我答道。

好多人都認識赫克托·布蘭特——最起碼也聽過他的大名。據我所知,即便在常人無法涉足的地區,他的狩獵成果也異常豐碩。一提起他的名字,人們就會說: “布蘭特——你該不會是說那位狩獵大王吧?”

他和艾克羅伊德之間的友情始終令我不解。這兩人個性迥異,赫克托·布蘭特比艾克羅伊德年輕五歲左右,兩人早年間就已結為好友,雖然後來各奔前程,友誼卻從來不曾消減分毫。差不多每隔兩年,布蘭特就會來芬利莊園住上兩星期。每當你踏入莊園大宅前門,就會迎面看到一只虎視眈眈的巨大獸頭,四周還環繞著數目驚人的犀牛角,那是他們友情的永恒見證。

布蘭特邁著他那獨特、從容、輕柔的步態走進房裏。他中等身材,壯碩結實,紅褐色的臉龐,面無表情,形容古怪,那雙灰眼睛似乎總在眺望遠方。他寡言少語,即便偶然開口也是結結巴巴,仿佛那些話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嘴裏硬擠出來的。

“你好啊,謝潑德。”他以慣常的唐突口吻和我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徑直站到壁爐前,目光越過我們的頭頂,儼然是在觀賞遠在廷巴克圖 [2] 發生的某件趣事。

“布蘭特少校,”弗洛拉說,“講講那些非洲趣聞吧,你一定無所不知。”

據說赫克托·布蘭特十分厭惡女人,但我卻注意到,他欣然走到弗洛拉身旁,兩人一起俯身觀賞銀桌裏的收藏品。

我擔心艾克羅伊德太太又要重提財產分配的話茬,便急忙將話題扯到香豌豆的新品種上。我剛從今早的《每日郵報》上了解到一個香豌豆新品種。艾克羅伊德太太對園藝一竅不通,但偏偏愛裝出一副對每日熱點話題了如指掌的姿態,而且她也是《每日郵報》的讀者。於是我們自作聰明地相談甚歡,直到艾克羅伊德和他的秘書也加入進來。不一會兒,帕克來通報晚餐已經備妥了。

用餐時,我坐在艾克羅伊德太太和弗洛拉之間,布蘭特坐在艾克羅伊德太太另一邊,挨著他的則是傑弗裏·雷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