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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日,星期日。早上七點鐘,大井碼頭某船舶公司倉庫的保安發現一具墜屍。地點在三號起重機下。死者頭破血流,臉朝下浸泡在血泊之中。

一小時後,從所轄的警察署開來了救護車和警車。此時,屍體已經僵硬過半了。

死者身穿開襟襯衫,上下都是藏青色。一只鞋子脫落,飛到了一米開外的地方。地面是混凝土的。

經過簡單驗屍,並由警察拍完照片後,救護車將屍體送往警視廳監察醫院。首先交與行政解剖,以便查實是自殺身亡還是事故死亡。

從屍體上衣和褲子口袋裏掏出的隨身物品,攤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報紙上,排成一列,其中有:名片夾一個、錢包一個、車鑰匙一把、筆記本一本、生命保險公司交給投保者的裝訂成冊的收據一本、圓珠筆兩支、沒開封的膠卷三卷、香煙一盒、打火機一個、手絹兩塊。

煙盒中的香煙還剩下六支。手絹上滿是汗漬,臟兮兮的。

將這些一一拍照之後,偵查員開始詳細查看並作記錄。

在一旁的地面上,用白粉筆畫著屍體的輪廓。

這時,從上面傳來了說話聲。擡頭一看,見起重機上的操控室處露出了兩張臉。其中一人是頭戴黑帽身穿黑色工作服的偵查員,和他並排站在一起的是負責這台起重機的船舶公司職員,也是昨晚的值班人員。

偵查員在上面大聲說著什麽。下面的同事不顧脖子酸痛,拼命仰著頭,用手遮在耳朵背後想聽清上面的說話聲。但終究因為上下相距太遠,從側面橫吹來的海風把聲音給刮跑了。

“有——照——相——機——”起重機上的偵查員將雙手在嘴邊攏成喇叭狀,高聲喊道。

“什麽?照——什麽來著?”

上面的人做了個按快門的手勢。

“哦,是照相機嗎?”

上面的人又招了招手,示意下面的人上去。

“真高啊——”偵查課的小池股長再次仰起頭看了看起重機。

“我說,到那兒有多少米啊?”他問呆立在一旁的船舶公司的保安。

“到伸展出的吊臂頂端那兒有三十米高,那個操控室位於起重機的半腰上,估計有十五米左右吧。”

一想到要腳蹬著起重機鋼腿上纏繞上升的狹窄鋼梯往上爬,小池那將近四十歲的身子就感到一陣不寒而栗。他本來就是一個不喜歡登高的人。如果從遠處來看,這些起重機似乎也並不太高,可是一站到這龐然大物的底下,高聳入雲的層層鋼筋所建構起來的建築工程學意義上的威懾力以及毫無遮攔的遼闊天空所彰顯出的距離感,就會使人畏縮不前。

為什麽在那種地方會出現照相機呢?

“這個摔下來的人看來是在生命保險公司工作的。”

一名部下在報紙上拿來了名片夾。

福壽生命保險株式會社藤澤分公司外勤部 山鹿恭介

名片夾中裝有二十五張這樣的名片。另有十二張不同名字的名片,可見是與名片夾的主人交換名片後放入其中的。偵查員將名片記錄下來。

“去那邊的辦公室借打一個電話,跟藤澤的那家保險公司聯系一下。家屬那裏,請他們負責通知。”

因為是業務上使用的名片,所以只有工作單位所在地和電話號碼,沒有印上自己家裏的住所和電話號碼。

“啊,今天是星期天啊。”

小池注意到了這一點。

“再說現在才八點剛過啊。不過,公司裏會有值班人員吧?”

“提醒他們,跟家屬只說是受了重傷。先請他們到署裏來一趟,然後領他們去監察醫院。”

“用我們值班室的電話吧?”保安說道。

“哦,對了。這個摔下來的人好像是昨天晚上爬上這台起重機的,請問這裏的起重機是誰都可以爬上去的嗎?”小池問保安道。

“沒有的事。當然是禁止攀登的。”

“可是,周圍也沒有柵欄什麽的呀?”

“要是安上了柵欄,就影響作業了。”

“從前面的公路走到這裏的小路路口,也沒有門吧?任何人都能走到這裏來嗎?”

“如果有不相幹的人闖進來,只要一發現,我們就將他們攆出去的。船靠岸裝卸貨物時自不必說,即便是像現在這樣起重機不工作的時候,也不能讓閑人靠近。以前有些釣魚的人常到碼頭上來,現在也全部禁止了。”

“哦,釣魚的……”小池眺望著大海,繼續問道“昨晚,你們不知道起重機上有人嗎?”

“啊,這實在是……”

保安說著將手舉到了帽檐上。

“夜間沒有巡查嗎?”

“有啊。昨晚是在十點鐘左右巡查的,但根本就沒注意到啊。誰都沒想到會有人爬上起重機嘛。”

小池股長開始順著鋼梯往上爬。他擡著頭,盡量不看下面的風景。只見越往上,起重機的骨架就顯得越尖越細,而起重機的上面就是悠悠白雲了。緊跟著他那已經有點發福的身體後面的,是肩挎照相機的技術科負責攝影的警員,那姿勢似乎準備在股長一腳踩空時立刻就接住他。不多一會兒,腳下漸漸可以看到停泊在東京灣裏的船舶了。每爬上一段鋼梯,小池股長都要停下來休息片刻,調整一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