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禦前 四(第2/5頁)

“想必是如此吧。別說是瓦版,據說就連奉行所也沒留下任何記錄。因此,我當時認為那傳言不過是空穴來風。”

“看來雖下了噤口令,流言還是傳了出去,果然是人嘴難堵,眾口難防呀。不過刻意封鎖此事,原本就有問題。”

“此事曾遭封鎖?”

“應是如此吧。”

有人被殺了,即便有什麽緣由,不是均應以某種形式公之於世?若還需要刻意粉飾,代表其中必有蹊蹺。請問這種事常發生嗎?百介詢問道。

這位同心面帶極其古怪的神情回答:“噢,哪可能沒有?役人個個生性迂腐,一旦牽扯上威信或聲譽,開口閉口全都是體面、顏面等無聊透頂的名堂。”

“威信、聲譽、體面、顏面?請問當時得顧及的是其中哪一項?難道其中有什麽對奉行所不利的隱情?譬如沒能查出真兇什麽的。”

“非也。”這位同心左右搖晃著下巴回答,“真兇是何許人的確是知道,只是不許公布罷了。”

“不是沒有公布,而是不許公布?”

“因為上頭擋了下來。而且連人都沒逮捕。不,是不能逮捕。嗯,一想到此事,就讓人憤恨難平。”

“明知真兇是誰,為何不能逮捕?”

“這還不簡單,”田所回答道,“因為兇手是個大名的公子。”

“大、大名的公子也會殺人?”

“沒錯。那家夥還真是畜生不如。兇手是個蟄居江戶藩邸的鄉下大名次子,和他的武士隨從一幹人。”田所啪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混賬東西,這下又讓我想起來了。兇手若為武士,咱們町方便無法出手逮捕。這本為既定法規,咱們也只能遵守。不過百介呀,眼見這麽多無辜百姓慘遭殺害,卻沒能判兇手任何刑,只能任其逍遙法外,天下豈有這種道理?”

“沒能判他刑?”

“是呀。奉行所也曾向目付請示,只是目付未加理會。這些大人總是將武士斬人看得稀松平常。其實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不論一個人是什麽身份,只要殺傷任何人,一律將遭到逮捕。若被捕者為武士,則將被質問家世,目付也將立即作出裁決。由於有家門蒙羞之虞,因此對普通武士而言,殺個人可是絕對劃不來。別看那些戲裏演的,其實百姓犯下的殺人兇案遠較武士為多。但是……”田所緊緊握起拳頭,朝榻榻米狠狠揍了一記,“也不知是怎的,當時卻只能放任他逍遙法外。在大家束手無策時,那些家夥竟也沒收斂分毫,依然四處行兇,因此我便力諫目付,主張把規定擱在一旁,將其繩之以法。未采取行動,乃希冀由奉行所進行逮捕。只、只是……”

俗話說口沫橫飛,田所一興奮起來,唾液還真是四處飛濺。

還是沒法子辦他?百介問道。

沒法子沒法子,田所高聲回答。“完全拿他沒法子。噢,可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呀,百介。好歹我也曾逮捕過那些家夥一次。”

“大爺逮、逮捕過他們?”

百介驚訝得差點沒站起身來。今日來此造訪,是因田所十數年來都任勞任怨地甘於當個小小同心,想必一定知道些什麽。看來果真沒看走眼。

逮過呀,田所拭拭嘴角說道。“即使無法將他定罪判刑,但當場撞見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手刃百姓,身為同心豈可坐視不管?當時我只身力抗對手三人,經過一番勇敢纏鬥,才將他們制伏。雖沒將人五花大綁,還是將他們通通帶回了番屋。未料那幾個家夥……”

哼,田所又開始動起氣來。看來這回憶果真讓他憤慨莫名。

“竟然沒有絲毫悔意,個個一臉毫不在意地堅稱不過是處決手下,哪裏犯法了。”

“處決……難道他們聲稱那是無禮斬?”

“是呀。啊,這哪可能是無禮斬?大致上而言,真正的無禮斬原本就極少發生。而且即使真申告為無禮斬,也得經過一番嚴格審問。因此無論是無禮還是非禮,武士胡亂拔刀斬人,終究得受罰。這十年來,貨真價實的無禮斬我也只經手過一件。容我重申,如今是沒有武士有權恣意殺人的。但結果怎麽來著?當時還沒來得及審訊,就有個與力臉色鐵青地沖了進來,人就這麽被釋放了。”

“有與力介入此事?”

“想必是目付下了什麽指示吧。那些家夥只懂得像狗一樣搖尾巴。”

“不過,就幕府的立場而言,何須采此不義手段保護諸藩?”

百介認為幕府理應逮到什麽把柄,便會積極動手廢藩才是。因此,豈不是應將此紕漏對外公開方為上策?

“那其實是一場交易,”田所回答道,“目付和大目付都想逮住藩國的把柄。或許那個藩主次子幹的勾當並不足導致廢藩,若能借此賣個人情,對往後必有幫助,因此希冀能達成這類交易。不過,不管是旗本還是大名,幹了壞事便是惡人,只要有任何逾越倫常之舉均應受罰,豈有因犯人貴為大名,便得以饒恕的道理?這對慘遭殺身橫禍者豈不是難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