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禦前 二(第6/7頁)

“右近大爺——”

只見這浪人在黑暗中握拳捶膝。

“在下之妻、在下之妻也遇害了。”東雲右近咬牙切齒地說道。

“夫、夫人她……但、但夫人不是已……”

“內人死於臨盆在即之時。”

“怎麽可能發生這種事?”

聽到這個消息,百介頓時感到眼前一片黑暗。雖然人分明近在眼前,但仿佛視線已為心中黑暗所阻,幾乎已經看不見右近的身影。

“在下返家當日,便看到了鄰家姑娘的遺體。從殘忍的犯案手法看來,那姑娘碰上的並非冒名暴徒,而是死於真兇,不,可能是肆虐妖魔之手。”

死神。這絕對是死神所為。

“據說那姑娘原本即將於數日後舉行婚宴,平日也常幫助有孕在身的內人,因此這樁慘禍真是令內人悲痛欲絕。可見內人尚保有常人心智。”右近幾近泣不成聲,“但長屋中的居民可就全都變了樣。不,或可能是因為出了這件事才變了樣的。原本還準備舉行婚宴,代表對人生或許還心懷些許期待。這下就連這僅存的一絲希望都慘遭抹滅。大家紛紛因畏懼妖魔災厄而緊閉門戶,沒人敢出門為那姑娘上炷香,就連新郎官也沒敢露臉。這……在下已是忍無可忍,只得懇求面見家老大爺,表明期望能繼續進行搜索。”

“大爺打算親手緝捕真兇?”

“沒錯。在下實在無法容忍此暴徒繼續逞兇,而且,仍想遵守與家老大爺的約定。不,或許在下的本意終究不離建功仕官。未料……未料,此舉反而釀成了悲劇。”右近雙肩不住地顫抖。

雖然四下一片漆黑,百介也感覺到了他的顫抖。

“當在下悄悄在外搜索時,內人阿涼她,連同肚子裏的孩子一並讓人拐走了。

“右近大爺。”

“就在失蹤的三日後,有人發現內人的遺體裹著草席倒吊在橋桁下,肚子還被剖開。”

“噢——”

就連見慣風風雨雨的治平,這下也被嚇得啞口無言。世上真有如此殘酷的事情?百介咽下一口口水,只感覺一股苦味從腸胃直往上湧。

“肚子裏的孩子,是個女嬰。”右近泣聲說道,“從內人大腹便便的模樣看來,原本還以為所懷的必定是個男嬰。未料……”

治平一股腦兒將缺口的茶碗斟滿酒,一把湊向右近說道:“喝下去!”

右近默默接下茶碗,一飲而盡。“在下對藩國、妖魔,乃至是否真能仕官毫不在意,一切不過是為了即將來到人世的孩子,然而……”

“這我了解,”治平說道,“別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也是徒然,心頭還傷得更重。但這種遭遇任誰都是想忘也忘不了,注定要成為背負終生的沉重枷鎖,即使殺了真兇,亦難平此深仇大恨。因此,大爺也只能接受現實。”

百介憶起治平其實也有過相同的境遇,昔日也曾經歷喪妻喪女之痛。

“混賬,竟然沒酒了。”治平想為自己的酒杯斟酒時發現酒已喝光,只好舔了酒壺幾口。

“倒是大爺為何來江戶?”

“因在下遭人誣陷為真兇。”

百介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真、真兇?這豈不是太荒唐了?”

的確荒唐,右近說道。“但事實正是如此。在下已被當成殺害妻小等人的罪犯遭舉國通緝,連一絲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都沒有。”

“殺、殺害妻小?”

百介驚嘆道。右近的身體開始抽搐。過了半晌,百介才發現他原來隨自嘲的笑意而抖動。

“沒錯,在下被誣指為斬殺孕妻並倒掛其屍、行徑暴虐令人發指的殺人兇手,若非瘋子即為鬼畜。不,殘虐程度甚至較鬼畜更甚。唉,”右近嘆道,“這段時日曾不知幾回萌生死意,但終究還是活了下來。在下絕非貪生怕死,而是深感既遭此境遇,如今更是不會縛手縛腳。”

“大爺想親手殺敵?”

右近搖頭回答:“一如治平先生所言,縱使將兇手斬首,亦難撫平此殺妻之恨。唯一令在下痛心疾首的,是至今仍未能為愛妻治喪。因此……”

右近緩緩擡起頭來。只見他的瞳孔中映照著燈籠的燭火。

“因此在下才隱身潛伏,並且……”

“並且碰上了阿銀?”治平語氣粗魯地說道,將空了的酒壺隨手一拋。酒壺在質地粗糙、幹枯陳舊的榻榻米上一路滾動,到了接近客廳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那母夜叉這陣子都在忙什麽?”

“這在下也不清楚。”右近望向酒壺說道,“只是……見到阿銀小姐時,的確驚訝萬分。在下原本以為阿銀小姐並非陽界之人,一度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在不知不覺間徘徊到了幽冥陰界,抑或在無盡悲痛中產生了幻想錯覺。”

右近轉頭望向百介,百介連忙將視線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