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緣魔 七

白菊寶殿於亥刻開始起火,燃燒了大約兩個時辰後,於醜刻完全化為灰燼。原本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寶殿,就這麽付之一炬,被燒得無影無蹤。其中的家具擺設也悉數為易燃的高級材質,這下全都被燒得一點也不剩。現場與其說是曾遭祝融肆虐的廢墟,反倒更像一片荒蕪的空地。

不知是又市的護符靈驗,還是事前周全的防火準備奏效,這場火絲毫未波及周遭,從金城屋的主屋到鄰近的民宅,都沒遭到絲毫破壞。起火時四下無風,寶殿周圍挖有壕溝,再加上四周有松樹等樹木的隔離,種種條件均幸運地降低了這場火難的損害程度。而且,也沒有任何人喪生。雖然烈焰傷及亨右衛門的局部臉龐與背後等部位,但都不過是無大礙的輕傷。那禦行宣稱是少爺的運氣救了大老爺一命。

也曾有大群捕吏聞風趕來,但還是沒能查出失火的原因。到頭來,這場火結論仍是原因不明。

以榮吉為首,金城屋上至掌櫃、下至夥計,全都異口同聲地證明火是一個天外飛來的妖魔所放的。百介也如此解釋,但一行人的證言到頭來似乎還是沒被采信。當然,也沒找著那妖魔的屍骸。唯一能證明的,僅是從當晚的情形看來,這場火絕無任何人為縱火的可能。

經過一番討論,最終整件事以亨右衛門不慎引火作結,亨右衛門為此受到官府嚴厲的斥責。火勢雖未波及周遭,但畢竟引起了一陣騷動,罪狀可謂不輕。只是由於他自己差點賠上了性命,官府決定斥責他一頓後,不再追究。

幸免於難後,亨右衛門仿佛擺脫了附體妖魔般變了個人,除了數度為自己的荒唐行徑向家人和夥計致歉,還宣布家業悉數交由兒子榮吉繼承。親屬和夥計對此當然是毫無異議,反正在這段時日裏,榮吉早已成了實質上的老板。亨右衛門從此退居幕後,開始過起隱居生活。他決定剃度在家修行,利用剩余的人生為白菊祈禱冥福。

正式當上了大老板的榮吉對平八、百介,尤其是又市滿懷感激,不僅動員店內大大小小盛情致謝,還奉上了為數不少的禮金。百介與平八均表示只取旅費,執意婉拒了其他酬勞,又市卻罕見地照單全收。看來,布這個費事的局,想必是耗費了他不少銀兩。

接著,百介一行人便向金城屋辭行上路了。

“蓋了棟那麽奢侈的屋子,眼睜睜看著它一晚就燒了,竟然還不痛不癢的,這家人的財力可真是令人瞠目呀。”平八在山路上止步說道,“不過,小弟實在是弄不懂。那女人果真是個妖魔?”

百介看向又市問道:“這會不會又是你設的局?”

又市笑著回答:“屋頂上那東西,其實是阿銀的傀儡。”

傀儡?前方的平八失聲喊道。

終於明白了她的模樣何以如此怪異。原來根本就是個沒有魂魄的傀儡。難怪烈火焚身時依然面無表情,既沒喊叫也沒展現任何痛楚,臉上看不出絲毫動搖,想必它已經被燒成了灰燼。那麽,當時聽到的女人笑聲究竟是……

“難不成阿、阿銀小姐也來了?”

阿銀是個和又市同夥的小混混,平日以演出傀儡戲為生。

百介環視了周遭半晌。但這些家夥到底藏身何處,哪是一般人看得出來的?

阿銀早就上路了,又市笑著說道。“她還有點事,得及早趕到淡路島。”

“淡路島?”

“其實,那傀儡在先生一行人抵達以前便已安置妥當。當時阿銀那丫頭還直抱怨自己怕高呢。”

“不、不過,事前怎沒被人瞧見?你說是吧?”

說完百介轉頭望向平八,只見平八也驚訝得啞口無言。

“在白天很難瞧見。畢竟那傀儡的衣裳和臉孔都是一片雪白。傀儡上塗有一層逢暗處便發光的釉藥,因此僅在入夜後才看得清楚。總之,任誰也想不到上面會有那麽個東西,自然不會有人仔細往屋頂上瞧。”

這麽說來,第一個注意到的正是又市。

來了。當時他正是以這句話將眾人的目光轉移到屋頂上。這麽說來——

“難不成,又市,縱火的該不會也是……”

“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呀,先生。”又市語氣誇張地否定道,“放火這種駭人的勾當,小的可不會幹。總之那把火並非小的放的。其實為寶殿點上那把火的,是亨右衛門先生本人。”

什麽!平八失聲驚呼道。“為、為什麽亨右衛門先生要放這把火?難道是聽到了白菊的死訊後,決意以自焚舍、舍命相隨?”

“非也。兩位或許有所不知,那棟屋子打一開始,就是為了準備放火燒掉而建的。”

“什、什麽?”

他究竟在說些什麽?

“若非如此,小的這回也不會設出如此冒險的局。若稍有閃失釀成大火,豈不萬事休矣?兩位應該也目睹那場火燒得是如何猛烈,竟然連一個火星都沒飄到他人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