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緣魔 四

一個月後,百介帶著平八造訪泉州。因為又市捎來一封信。

泉州邊境有一隱遁僧名叫良順。此僧對白菊的過去略知一二。將於尾張金城屋靜候兩位大駕。

信的內容就這麽簡單。百介的理解是,必須去聽聽那位僧侶的說法,再決定該怎麽做。一如往常,這回還是看不出又市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想必已經做好盤算了。為了將計劃付諸實施,大夥兒得先去找那位隱遁僧談談。總之百介先通知了平八,骨子裏愛湊熱鬧的平八當然為之大悅,隨即取消了遠行去加賀的計劃,答應與百介同行。

京都的民宅大多頗為體面。此地的街景和江戶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因應地震、火災與洪水,江戶的屋子大都破舊不堪,只求萬一倒了也不足惜,因此和京都的屋子在結構上有著不小的差異。再加上,此地居民多金者甚眾,因此華麗豪宅也為數不少。

不過,京都還是不乏貧困的區域。譬如信上所指的場所——隱遁僧寄宿的草庵,看起來就不像個適合人居住的地方。殘破的屋頂上不僅長著雜草,還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青苔。

從裏面走出來的僧人也是一副人不像人的模樣。一見到百介,就歪著一副胡茬滿布的寒酸臉孔笑著說道:“施主就是那位……從江戶京橋來的先生吧?”

“是的,我叫……”

“貧僧已經聽說了,”他說道,“請別介意這屋子有些破舊,相信施主也看得出來吧。屋內和屋外沒什麽差別,不過畢竟是我寄宿的草庵,兩位請進吧。”

進了屋內,卻發現根本無處可坐。榻榻米又爛又幹,而且想必是常翻面使用的緣故,整張已經爛得不成形了。不過看到良順毫不在意地坐了下去,百介和平八也只好乖乖就座。

“白菊她,”良順說道,“那已經是……那是貧僧還住在新町橫丁的小巷時的事,算來已經有十二年了吧。別看貧僧這副德行,從前也曾經是個武士,只是有天想不開才剃度出家罷了。不過貧僧做什麽都無法持之以恒,後來對修行也感到厭倦,才遠離塵世到此隱遁的。噢,貧僧的事也沒什麽好說的,雖然如此,還是不時有人上門請托。白菊也是其中之一。”

“她可是來請師父指點迷津的?”

“是呀。她還真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啊,連貧僧都看得目瞪口呆的。直為自己剃度出家感到不值哪。”

“噢。”

百介與平八不由得面面相覷。

良順咯咯笑著繼續說道:“白菊自幼勤習舞蹈、三弦,不過當時就連百姓家的姑娘也可能被招到公卿貴人家服侍,因此大都得學點茶道、花道什麽的,以圖在日後攀龍附鳳。這一點貧僧也是聽人說的,據說白菊不論學什麽都要比別人出色。聽說當時還有另一個名叫龍田的姑娘,姿色和白菊不相上下,但不知什麽緣故,白菊硬是比她搶眼。大家都說畢竟兩人出身不同,白菊可是堀川某貴人的私生女呢。不過貧僧覺得重點並非出身,而是白菊本身就天賦異稟,出身良好加上容貌出眾,讓白菊在十四歲那年,就比其他姑娘早一步被選進了西國某大名家幫傭。”

良順一臉陶醉地繼續說道:“一個姑娘若生得太標致,可是會得到報應的。工作白菊很快就上手了,但正因如此,她在裏面起了些糾紛,沒多久被人冷落,落得被送回家的收場。”

“工作上手,不是該讓主公對她一見鐘情嗎?怎會落得被送回家?”

招人嫉妒呀,良順簡單地回答道。

“若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才對。但白菊實在是太鶴立雞群了。她的美貌讓不知是正妻還是側室倍感威脅,擔心主公見到她後可能要真心動情……”

原來是她的美貌招惹了旁人嫉妒的緣故。

“因此白菊受人刁難,最後就被攆了出去。”

“被刁難的,可是她乃丙午出生一事?”百介問道。

“可以這麽說,有天那兒失火了。”

“失火?”

又是失火。

“是的,宅邸裏起火了。妒火中燒是無所謂,但若真的燒起火來可就不妙了。貧僧也不知道火燒到了什麽程度。總之,這場火就這麽被歸罪於這姑娘命中帶火使然。”

“她就因這種說法慘遭放逐?”

“是的。只是沒想到她一返家,又碰上了火災……”

白菊剛一返家,家裏竟又慘遭祝融,良順說道。那場火不僅燒掉了她家的財產,還惹來不少閑言閑語。大家都指責丙午出生的她會奪走男人性命,還會引來大火,並因此將她逐出了京都。她就這樣流落到大坂,淪為了歡場女子。

“新町這地方就好比江戶的吉原,因此大坂人口中的‘裏頭’指的就是新町。當年白菊在那兒可風光了。畢竟那時候她才十七歲,人又生得如花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