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緣魔 二

平八找百介商量的事,說得直截了當,就是托百介幫忙找個人。

希望先生能幫忙找個女人,這租書鋪老板說道。

雖說習於四處周遊,但百介的眼界可要比平八窄得多。畢竟百介的本業是撰寫文字,幹這行的不比開租書鋪的,幾乎成天都窩在屋裏,既不會上花街、商家、賭場等各類人等、消息集散之處,生性也不擅應酬交際。因此百介的消息來源幾乎全靠書卷,雖然不時四處打聽,百介真正擅長的也僅止於傳說野史,哪懂得該如何尋人?

這情況平八當然也清楚。不過平八並不寄望百介本人能幫上什麽忙,其實是在打百介背後一夥人的主意。平八知道百介和一群無法依一般常理打交道的小混混有往來。

世上有些事,靠光明正大的手段是絕對解決不了的。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態度處理這種事,絕不可能有所斬獲。百介也相信人間的確如此。雖然他不同意強必欺弱、勝王敗寇這類千篇一律的台詞鼓吹的價值,但有些事就是非得靠這種道理解釋不可。

這夥人,正是以非得靠這種道理解釋不可的事糊口。即使碰上憑常理完全無計可施的情況,這夥人就是有辦法想出種種點子,設下種種莫測高深的局,以忽明忽暗的計謀解決問題。當然,有些做法或許並不合法,但他們終究能達到目的,即使手法並不值得贊許。不,該說他們從事的不過是糊口生意,因此與善惡是非、孰強孰弱可說是完全無關。總之他們不過是聽命行事,無須計較任何大義名分。但這夥人絕不是為非作歹的惡徒。

這就是百介以一介旁觀者的姿態與他們打交道獲得的感想。當然,他們是無法光明正大地活在陽光下,但絕對不會從事一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如此懂得以高深計謀操弄他人於股掌之間,這夥人理應有能力隨心所欲圖利,但悉數卻仍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毫不利欲熏心,對自己卑賤的身份也完全不以為意。若硬要說有多壞,這夥人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群小混混。

百介與這夥人打交道的契機,是旅途中遭遇到的一件事。也不知是基於什麽樣的緣分,或許僅是出於偶然,最近甚至還開始幫他們設起局來。前一陣子前往伊豆,也是為了這個。

看來平八似乎從哪兒察覺到了百介和這夥人有往來。雖然百介不記得自己曾向平八透露過。

還真是內行知內幕,隔行如隔山哪,平八說道。想必先生必定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有辦法和那大名鼎鼎的詐術師攀上關系吧。他又補上一句。

他真有這麽厲害?

詐術師。這個詞指的是找出對手弱點,耍點小動作使其上鉤的伎倆。擁有這不甚光彩的綽號的人,也就是詐術師又市,正是這夥小混混的中心人物。平八這句話的本意,其實就是希望能請到又市幫忙。

又市的確是個謎一般的角色。根據街談巷議,又市是個狠角色,極擅長欺瞞、誆騙、吹捧、煽動,將對手捧上天,接著再以威脅、利誘、阿諛、奉承、搬弄各種言說,巧妙左右各種談判方向。就連百介也老是被他捉弄。

不過,受平八如此請托,百介其實也備感困擾。

他根本不知道又市的確切居所,也不知該如何會面,更不知該如何聯絡。不知是否出於偶然,每次都是又市在碰巧的時機出現在百介面前。因此雖不覺得這請托會給自己造成什麽不便,但仔細想想,百介還真沒主動找過又市。

再者,又市應該在不久前從伊豆直接去西國了。雖然已過了一段時日,或許也該回來了,但不能保證他已回到江戶。他並未當差任職,沒有什麽非盡早趕回來不可的理由。又市表面上是個巡回諸藩撒符驅邪的禦行,沿途再順道做做生意,就更無法確定他會在何時回到江戶。

但平八的再三請托終究還是讓百介無法招架。不得已百介只得硬著頭皮上曲町一趟。

曲町念佛長屋,又市曾言他的窩就在那座落魄的大雜院裏頭。不過雖然已數度造訪,百介仍然無法嗅出一絲又市在該處棲身的氣息,甚至懷疑這詐術師是否真的住在該處。

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又市的同夥之一、名為事觸治平的老人就住在裏頭。治平原為盜賊出身,經歷駭人,如今則完全看不出平日靠什麽營生,是個比又市還令人難以捉摸的老頭。百介打的主意是,只要能見到治平,或許就能掌握到又市的動向了。

不過上那兒一瞧,卻發現治平也不在家中。這下可就無計可施了。

百介在這簡陋的空屋前思索了好一陣子。只見缺了口的茶碗與襤褸的棉被還留在屋內,看來人是沒搬走。或許再等一等,人就會回來了,他心想。就這麽徑自進屋等候,應該不會惹他生氣吧。治平畢竟是個城府極深的混混,這次外出門也沒關,即代表屋內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