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者異 六(第3/5頁)

又市點了點頭。“畢竟可能將是生離死別,因此他一路躲避追兵前去會面。只是,他的計劃還是讓對手發現了,而這家夥最厲害的,就是深諳如何利用他人弱點。因此……”

“因此,阿銀小姐的母親就……”

“在阿銀眼前慘遭殺害,”又市說道,“那家夥還意圖將這一罪名套在祇右衛門身上,而且要求無論如何都要將其交付町內官方審判,避免由彈左衛門進行裁量。那家夥認為祇右衛門深受彈左衛門信賴,若被他托出真相,彈左衛門想必會采信,如此一來,自己可就危險了。不過,只要將祇右衛生冠上殺害百姓的罪名,便可即刻將其送交町奉行所。如此一來,他的生死可就操在那家夥手上了。”

“就為了這種理由……”

“就為了這種理由,我娘被他割斷了喉嚨。”阿銀說完,又悄悄低下了頭。“而我爹,也就是真正的祇右衛門,也慘遭梟首之刑,就連店家也被迫轉手。從此我就……”

接下來的情況治平已經交代過了。百介心頭湧起一股難以承受的哀傷。

又市朝阿銀看了一眼,接著又轉過頭來,正眼凝視著百介說道:“不過,此事並未就此結束。過沒多久,祇右衛門就活過來了。”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這下,原本的哀傷全被百介拋到了腦後。“請問這是怎麽一回事?他是真的活過來了嗎?又市,你堅稱自己絕不撒謊,但又說過祇右衛門不是個人,而是個殺不死的妖怪。難道這種怪事真的發生過?”

真的發生過。那可真是個妖孽——

但身首結合後復生的祇右衛門,不是已經讓田所真兵衛捉拿到案,還殺了?

“那麽,不。”

不可能有這種事。第一,祇右衛門——阿銀的生父,並不是個能違背自然法則死而復生的奸險無賴。難道是含冤而死的傷悲化為強烈怨念,讓他繼續留在人世間?

“可是基於怨念?”

“並不是,祇右衛門絕非含恨而死的亡魂之流。”

想必也是如此。世上是否真有亡魂?百介也難以判斷,但即使真的存在,理應也不至於成為這種破天荒的妖怪才是。大體上亡魂應無肉體,而現身乃是為了一報宿怨,哪可能為了利用他人為惡而重返人世?

“不過,小弟還是想不通。倘若他既非人,又非亡魂,那麽究竟是什麽?通常人若遭斬首,絕對是必死無疑,理應毫無可能復生。”

“是的,因此阿銀的爹,也就是公事宿幹事的祇右衛門,早已死於梟首之刑。”

“那為何還……”

“其後再度現身的祇右衛門,也就是稻荷坂祇右衛門,可就不是人了。而是個計謀。”又市說道。

“計謀?”

“是的,不過是個計謀。一個利用落魄弱者的把柄,隨心所欲地操控其為惡的計謀,就叫做稻荷坂祇右衛門。在背後玩弄此計謀的,是個如假包換的大惡棍。”

“可就是那個町方役人?”

又市深深點了個頭,接著便閉上雙眼,低聲補上一句,而且,還是個聰明絕頂的惡棍。

“不、不過,又市,祇右衛門死於梟首之刑後,這計謀理應無法繼續施展才是。但是為何還能……”

“按常理本應就此結束。不過那家夥實非常人,而是個極度執著於為惡的無賴。一旦嘗過甜頭,這終生難忘的滋味讓他不願就此收起為惡的執著。”

不願就此收起為惡的執著,這豈不真成了狐者異?

又市睜開雙眼,擡起頭來說道:“當時,也就是祇右衛門死於極刑時,其名在騙徒、江湖郎中等只能潛伏於陰暗角落的惡棍之間,可說是無人不知。那家夥,也就是那町方役人,便巧妙地利用了此種心理。”

“利用……請問還能如何利用?祇右衛門大爺都已不在人世了。”

“當然有法子,譬如,這類人等哪天突然收到署名祇右衛門者寄來的書信。收到一個早已死於梟首之刑的人寄來的信,已經夠令人驚訝了,而且信裏還寫著:老子對你的秘密知之甚詳,倘若不乖乖聽老子的話,會發生什麽事,想必你自己心裏有數。”

“這豈不是和他原本耍的伎倆完全相同?”

“是的,完全相同。這家夥雖無法再冒充生前的祇右衛門,但還是繼續利用其名義,設下如此巧妙的局。”

設局——

“你言下之意,是如今根本沒有祇右衛門這個人?”

“是的。世上哪可能有此等妖怪。先生,這不過是個巧妙利用奇聞傳說,設得細膩至極的局。”

“這、這種計謀豈有可能得逞?”

“當然有可能。曾遭脅迫者一旦收到此種恐嚇,個個都戰栗不已。不論恐嚇者為何許人,甚至根本只是個冒名的幌子,對自己的威脅迫害依然不減。傳聞便如此愈滾愈大,祇右衛門就在傳聞中活了過來。先生應該也知道,人是殺得死,但計謀可是殺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