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然後這件事,瓊回想,就這樣結束了。

埃夫麗爾變得很沉默,跟人說話時只用單字回答,如果可以不說話,她絕對不開口,人也愈來愈蒼白消瘦。

一個月之後,她表示打算去倫敦的秘書學校受訓。

羅德尼馬上就同意了。埃夫麗爾離開他們時,一點也沒有表示出難過、不舍的樣子。

三個月之後,她回家探望家人,神態已經相當正常,而且就瓊的理解,她在倫敦似乎過得挺快活的。

瓊放下了心,並且向羅德尼表達了她的安心。

“整件事都煙消雲散了。我一直沒把這件事當真。這只不過是黃毛丫頭的癡心幻想而已。”

羅德尼看著她,露出微笑,說:“可憐的小瓊。”

他這話經常讓她很惱火。

“嗯,你得承認那時期的確很讓人煩惱。”

“是的,”他說,“的確是令人煩惱,但卻不是你的煩惱,是嗎?瓊。”

“這話怎麽說?任何影響孩子的事情,我都比他們還難過。”

“是嗎?”羅德尼說,“我倒懷疑……”

這倒是真的,瓊心想,而今埃夫麗爾和她父親之間的確關系冷淡,以前他們一直都像朋友似的,現在兩人之間卻似乎只有禮貌客套。另一方面,埃夫麗爾對待母親卻以她向來的冷靜、不置可否的方式,表現得相當討人喜歡。

我料想,瓊心想,現在她不住在家裏,所以比較懂得珍惜我了。

她自己當然是很歡迎埃夫麗爾回來探望的,埃夫麗爾的冷靜明理似乎讓家裏的氣氛緩和許多。

因為芭芭拉現在已經長大了,變得很難相處。

瓊對小女兒的交友情況愈來愈感苦惱。女兒似乎沒有辨別力,克雷敏斯特有那麽多好女孩,但芭芭拉卻似乎是故意唱反調,就是不肯跟她們來往。

“她們都呆板得要死,母親。”

“胡說,芭芭拉,我很肯定瑪麗和艾莉森都是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很風趣幽默。”

“她們根本就糟透了,還戴發網呢!”

瓊瞪大了眼睛,很感不解。

“真是的,芭芭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戴發網有什麽關系?”

“有關系。這是一種象征。”

“我認為你在瞎扯,親愛的。還有帕梅拉,她母親向來是我的好朋友。你為什麽不多跟她出去玩呢?”

“噢,母親,她沉悶得無可救藥,一點都不好玩。”

“嗯,我認為她們都是很乖的女孩。”

“對,乖得讓人受不了。再說,你怎麽看她們,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真是無禮,芭芭拉。”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又不用跟她們相處,所以我怎麽認為才重要。我喜歡貝蒂和普麗姆羅絲,可是我帶她們來喝茶時,你總是不把她們放在眼裏。”

“坦白說,親愛的,她們挺糟糕的。貝蒂的爸爸經營那種大遊覽車旅遊,而且連h音也不會發[1]。”

“可是他很有錢。”

“錢不是一切,芭芭拉。”

“整個重點在於,母親,我可以自行選擇朋友嗎?可以還是不可以?”

“你當然可以,芭芭拉,不過得讓我來指導你才行。你還很小。”

“那就是說我不可以。我想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做,實在讓人很火大!這個家簡直就是個監獄。”

就在這時,羅德尼剛好走進來,於是問:“什麽監獄?”

芭芭拉大叫著說:“這個家是監獄!”

羅德尼不但沒有嚴肅看待這事,反而笑著揶揄說:“可憐的小芭芭拉,被當成了黑奴。”

“嗯,我的確是。”

“也很應該。我贊成奴役兒女。”

然後芭芭拉摟住他,屏息說:“親愛的老爸,你實在太、太、太好笑了。我一向都沒辦法生你很久的氣。”

瓊氣憤起來,“我可不希望……”

但羅德尼在大笑,等到芭芭拉跑出房間以後,他才說:“瓊,別太當一回事。小牝馬總得要踢跳一下的。”

“可是她交往的這些差勁朋友……”

“這不過是喜歡浮華、誇耀的暫時性階段而已,會過去的,不用擔心,瓊。”

別擔心?說得倒很容易,瓊當時氣憤地想著。要是她不防範的話,孩子們會出什麽事?羅德尼太好說話了,不可能懂得一個做母親的感受的。

然而,芭芭拉選擇女性朋友固然教人操心,但是她看上眼的男人更教人煩惱,相形之下,前者簡直不算什麽。

喬治·哈蒙,還有那個令人反感的威爾莫爾小子——不但是對手律師事務所的成員(這家事務所承接了鎮上比較不三不四的法律業務),而且還是個酒喝太多、講話太大聲、喜歡賭馬的年輕人。在市政廳舉行聖誕慈善舞會的那天晚上,芭芭拉就是跟威爾莫爾小子一起失蹤,直到五支舞曲過後才出現,朝著她母親坐的方向心虛又挑釁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