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3/4頁)

“的確,你沒有作出任何違法行為,所以不痛不癢。事實上,他非但沒有揭發你,甚至由衷感謝你。”

“這……真令人開心。”

“你無所謂嗎?”

“無所謂呀。”

“聽好了。我現在的立場,可以像以前的你一樣,不,可以更直接地操縱他。他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構築出一個虛像,使你受到法律制裁,或是讓你無法見容於社會,我也可以回溯過去,創造出這樣的環境——我是這個意思。”

“我不擔心。”

“為什麽?”

“我剛才說過了。人道主義的你,絕對不會以那種形式使用你的那種技法,對吧?”

“哦?”男子首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就算你隱瞞,我也知道。你的弱點——就是你那種身不由己的人道主義。”

“人道主義……嗎?”

“或者說是現代主義也行。你的詭辯——你所編織出來的咒文確實靈驗。但是,有時候你卻會故意讓它產生破綻。”

女子的眼睛銳利地望向男子。“說起來,你是個反現代的陰陽師,和我一樣,是中世紀黑暗的後裔,不是嗎?然而你卻同時又是個現代主義者,這令人費解。述說遠古的黑暗、創造黑暗、驅逐黑暗的人,為何又在咒文裏織入“要規律、要健全、要做一個現代人”這類溫吞的話語呢?你是不是想要借此與社會妥協?若是這樣的話,那豈非重大的欺瞞?”

一瞬間,風停了,花瓣輕柔地飄下。

漆黑的男子猶如死神般的風貌浮現出來。

男子開口了:“這話有些不對。祈禱驅魔是我的工作。縱然不情願,縱然違反我的主義主張,甚或自相矛盾,都沒有關系。我只是選擇當下最有效的咒文來念誦罷了。現代、反現代、人道、非人道——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這類區別。”

女子反駁道:“這是詭辯。你雖然表現出一副越境者的姿態,但那其實不是越境,而是迷惘吧?你難得表露出來的人道主義,也只能夠在現代主義的非生產性上,反照出根植於遠古之理的黑暗。鬼蛇神佛都失去了棲身之處,只能夠枯坐著等死。你的迷惘使人毀滅。你……也是在殺人,跟我一樣。”

“很遺憾,這也不對。”男子紋風不動(原文為文),“我並未以現代或現代以前這樣的範疇來看待歷史。對我來說,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過去就是過去。除了將來,包括現在在內的既往全都是同等的。不管是現代主義還是反現代主義,一切的言論都不可能超脫咒文的範圍。如果我的話聽起來像人道主義,那是因為聽的人被人道主義的毒素給侵蝕了。我沒有那一類的主義或主張。如果我的話有破綻,那也是在計算之中。”

“但是你……把她給逼死了!”女子難得激動起來。“那並非你的本意,不是嗎?”她詰問男子。不知為何,她相信這樣的話能夠撼動男子。

男子回答說:“那的確並非我的本意,結果叫人難受。但是,那時已經注定好的。由於我的介入。破滅將確實造訪——這是打從一開始就明白的。所以,我總幻想著會出現某些意外,使得我的行為失效。但是……這類事情從未發生。”

“已經……注定好的?”

“這一點你應該也明白。”男子靜靜地向女子挑釁。

女子有些混亂,撫上冰冷的墓碑。然後她開口了:“你的介入攪亂了絲線,雖然你堅持做一個旁觀者,但你也明白觀測行為本身就包含了不確定性吧?那麽……預測根本就……”

一陣旋風卷起覆蓋地面的花瓣。

男子的話語乘著漩渦,變得饒舌:“確實,觀測者沒有自覺的話,就無法擺脫不確定性的定理。但是只要觀測者清楚這樣的局限,把自己的視點也放入觀測對象之中,就不在此限。我自覺自己是事件的旁觀者。換言之,我清楚觀察行為的界限。所以我使用語言,用語言區別自己的境界。我連我觀察這行為都視為事件的一部分,並置換為語言。我並非想要從既有的境界中脫逃,也並非試圖脫離領域化。”

“你……”

“我的悲哀就在於此。我一直在想,難道你不悲哀嗎?但是看樣子,你只是對這一點沒有自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