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心似湍流,雖為巖石從中攔,郎君即是意中人….【注】(原文的前半段為平安時代後期天皇——崇德天皇所撰的和歌,描述思慕之心猶如湍流般激烈,即使受巖石阻隔而暫時分開,不久後亦將重新結合在一起。此段文字將原歌後半段的詞句予以改寫)

【足高蜘變化之事】

一男子居山裏,日暮寂靜,明月初升,男子外出散心,見巨栗之上,一女子年約六十,齒塗鐵漿【注一】,疏發蓬頭,見男子,妖邪一笑。

男子大驚,歸家後欲寐,然適才所見女子歷歷在目,仿若真實,心煩意亂,輾轉反側。月光下忽現一人影,為向晚所見女子之姿,蓬發、形貌皆似,男子駭異無比。遂拔刀,欲待其入內,擊殺之。時紙門大開,女子入內而來,男子拔刀,朝女子腰身揮砍而下。

妖物受斬,狀似衰弱,然男子大揮一刀,亦幾昏厥。家人聞聲驚至,見男子昏厥在地。移時漸蘇,復原如常。四下雖無疑似妖異之物,卻見一巨蛛肢足散亂一地。斯類之物,星移物換,一將轉化為怪異也。

——《曾呂利物語》卷之二【注二】

【危機之時亦應思量之事】

(前略)夜闌人靜,約莫四更之時,一婦忽然而至,年約十九二十,懷抱孩童。此處人煙稀少,無夫人星夜踽行之理,無疑為妖物,男子不安,戒懼以待。婦人含笑,對懷中孩童曰:“爾父在,去使抱。”推之去。孩童一徑而來,男子手握大刀,怒目相向,童遂返,依其母。婦人推之再曰:“莫怕,去。”男子虎睨,孩童又返。如此反復四五回,甚令厭煩。婦人曰:“則奴家自去。”驀然走近,男子拔刀劈之,婦人驚呼一聲,沿壁登頂棚,須臾,天色破曉,男子沿壁而上,過橫梁,視頂棚,只見一上臈蛛【注三】斃於其間,爪足長約二尺余,自頭至背,刀痕猶新。亦有其他屍骸,多不勝數,不知何人也。又,昨夜看似孩童之物,實一古田五輪塔。蓋妖怪面目縱遭識破,若擊殺孩童,縱為莫邪名劍,遇堅硬之五輪塔,亦不免折損矣。(後略)

——《宿直草》卷之二【注四】

【孫六遭女郎蛛作弄之事】

(前略)微風輕拂,和暖欲睡,一半百老媼,著五彩衣裳,不知從何而來,至孫六前。孫六訝異,問何人,老媼曰:“老身此地人也。公子常造訪,吟詠四季,風流高雅,尤小女聽聞方才所吟之歌,思慕不已。若公子念老身舐犢之情,乞蒞舍下,一晤小女。”孫六雖疑,仍喜不自禁,隨老媼去,行至一大樓門。(中略)見一嬌美女子,年十六七,穿著錦羅俱五色絲綢,發長及膝,婀娜行至。孫六見女子,神魂繚亂。女子行至孫六旁,羞赧含笑,訴傾慕之意,曰:“妾慕君多時,今日心想事成,得親晤之,無上欣喜。願與君共結連理,成百年之好。”孫六曰:“蒙卿親睞,然我身份低賤,何言欲結夫婦?且有家有室。卿所言誠意外也。”(中略)孫六百般勸說,然女子固言:“妾不離君。”廝纏不休,孫六無計,落荒而走。俄頃屋舍頓消,只見早先竹叢。孫六茫然,疑是夢境,卻無覺醒之感,如是現實,又杳無形跡審視四下,只見一女郎蛛爬行於地。忽上望,無數蜘蛛結巢於檐下。孫六細尋思,此為昨日夕暮時分,以煙管逐出之陰蛛也。此蛛現身於假寐之中,化為女子,欲作弄人也。孫六既恐且駭,命仆將蛛巢悉數除盡,棄與遠處荒野,後無事矣。

——《太平百物語》卷之四【注五】

【注一】 日本古時女性及上流社會習慣將鐵屑浸與濃茶或酒,取其黑液將牙齒染黑。

【注二】 《曾呂利物語》為一六六三年開版印刷的怪談集,共五卷,編著者不詳。

【注三】 上臈蛛即女郎蜘蛛、絡新婦。

【注四】 《宿直草》為獲田安靜所撰寫,延寶五年(一六七七)出版的怪談集。

【注五】 《太平百物語》為享保十七年(一七三二)所出版的百物語。百物語為日本傳統的怪談大會,據傳說完一百篇怪談後,即有妖異現身。

“你……就是蜘蛛吧?”聲音低沉而平靜。

放眼所及,皆是櫻花。

櫻花正值盛開。

猛暴的海風越過春季大海而來,竄上斷崖,一瞬間吹散了虛幻現實的榮華。天空、大海和大地渾然化為一體,仿佛一心要把世界染成一片櫻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