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故事(第2/8頁)

詹克斯低下頭,出神地盯著玻璃杯。

“你考慮過叫個妓女嗎?”我問,“我們可以翻一下《格林尼治之聲》背面的廣告,看看有沒有你瞧得上眼的。怎麽樣?”

詹克斯喝了口水。“你覺得我自己找不到妞?”他的語氣像在開玩笑,但我不能肯定。

“找不到。”我說。

“連出於同情的一夜情也找不到?”

“那不是你想要的。”

“嗯,不是。”

我看了看坐在吧台另一端的兩個女孩。漂亮女孩的深色長發從臉的一側披下來,唇上穿了一只唇環。她的朋友披了件亮綠色的外套。

“想想其他那些燒傷者,”我回頭看著詹克斯,咧嘴一笑,“還有那些胖妞。”

“還有得了艾滋病的妞。”他說。

“哈,那可不夠。或許得艾滋病加皰疹。”

“嗯,聽上去棒極了,”他說,“我去克萊格列表網站[77]上登條廣告。”

現在他百分之百是在笑。即使在遇襲前,事情變得糟糕時他就會笑起來。我努力保持微笑,但不知為何,那種情緒忽然湧上心頭——那種我向別人講起詹克斯時的情緒——令我一時難以自已。有時當我酒醉時遇上一個看上去善解人意的女孩,我會對她傾訴。問題是,講完後我再也無法和她上床。或者說我不該再那麽做,因為之後我的心情會壞到極點。我滿城亂轉,恨不得殺個人。

“有不少像我這樣的,”詹克斯說,“我知道一個,他結了婚,快有孩子了。”

“一切皆有可能。”我說。

“反正沒有意義了。”他聲音裏帶著一絲冷酷。

“什麽沒有意義了?”

“找姑娘。”

我不確定他是否是認真的。

“以前這方面我還算在行,”他說,“加上一身藍色制服,我他媽簡直如虎添翼。現在,即使和女孩搭訕對我也是一種恥辱。”

“像是說:‘嗨,我覺得你醜到會願意和我上床。’”我擠出一臉傻笑,他卻毫無反應。

“沒人想要這個,”他說,“甚至沒人願意看我一眼。沒人能接受。”

隨後是片刻的沉默,我努力想要說些什麽,但詹克斯按住我的胳膊。

“沒關系,”他說,“我已經放棄了。”

“放棄了?真的麽?”

“你看見那邊那個女孩了嗎?”

詹克斯指著那兩個女孩,雖沒明說,他顯然指的是火辣的那個。

“之前如果看見她,我會強迫自己想個辦法和她搭訕。但現在,我知道傑茜和薩拉在路上,”他看了看表,“等她們一到,我會和她們聊天。”他飛快地瞥了兩個女孩一眼,“過去我不可能和一個女人坐在酒吧裏卻無動於衷。”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又回到女孩身上,“現在,我明白自己沒有機會,反倒放松了。我不必再挖空心思。即使泡不到姑娘,也沒人會瞧不起我。我只跟自己真正在乎的人說話。”

他舉起杯子,我和他碰了杯。有人告訴我用水杯碰杯會帶來厄運,但對於詹克斯這樣的人必有例外。

“至於孩子,”詹克斯說,“我會把我的種留給精子銀行。”

“說真的?”

“當然。詹克斯這條線不會斷在我這兒。我的精子可沒被毀容。”

我不知說什麽好。

“外面會有我的孩子,”詹克斯接著說,“幾個小詹克斯到處亂跑。他們不會姓詹克斯,但我不能把什麽好處都占了,對吧?”

“是的,”我說,“你不能。”

“你去吧,”他說,一邊把頭往女孩的方向一揚,“去講你的戰爭故事。等傑茜和薩拉到了,我會告訴她們我的故事。”

“去你的。”我說。

“說真的,我不介意。”

“說真的,去你的。”

詹克斯聳聳肩,而我狠狠地盯著他。然後門又開了,是傑茜和薩拉。薩拉是傑茜的演員朋友。我擡起頭,詹克斯也擡起頭。

她們和進來的第一對一樣,也是美女配路人,不過她倆的對比更為明顯。薩拉是漂亮的那個,儼然一個尤物。詹克斯舉起變形的手招呼她們,傑茜——那個算不上漂亮的——揮了揮她那只只有四個指頭的手。

“嗨,傑茜。”我說,然後轉向那個漂亮女孩,“你一定是薩拉。”

薩拉苗條、高挑,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傑茜卻笑容滿面。她擁抱了詹克斯,然後打量了我一番,笑了。

“你穿了戰靴,”她說,“想在薩拉面前為你加分?”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活像個傻瓜。“穿著舒服。”我嘟囔道。

“一定的。”她沖我眨眨眼。

傑茜是個有趣的案例。除了少根手指外,我看不出她還有什麽毛病,但我知道部隊認定她為百分百殘疾。而且,少了根手指暗示著更多部位的傷殘。她並不難看。我不是說她漂亮——我是說她屬於醜人當中不引人反感的。她長了張肉乎乎的圓臉,身體卻瘦削緊湊。壘球運動員的身材。她是那種你見了會說“湊合著就你吧”的那種女孩。那種你會在酒吧關門前最後一小時搭上的女孩。但她也是那種你永遠不願約會的女孩,因為帶她出去時你不願朋友們在心裏嘀咕:為什麽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