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報告(第4/7頁)

“不,你他媽才不是呢!”我說。提姆赫德參軍是頂替他陣亡的哥哥。他哥哥曾在軍警隊服役,二〇〇五年遭遇爆炸襲擊,全身都燒焦了。

提姆赫德扭頭背對著我。我等著他的回答。

“好吧,”他說,“好吧。”

“你腦子進水了吧,夥計?”

“不,”他說,“我只是覺得很別扭。”

“什麽意思?”

“我弟弟在少管所。”

“以前沒聽你說過。”

營房外一聲巨響,可能是炮兵開火了。

“他剛十六歲,”他說,“縱火罪。”

“哦。”

“都是些蠢事。但他只是個孩子,對嗎?”

“十六歲只比我小三歲。”

“三歲是很大的區別。”

“這倒是。”

“我十六歲的時候也很混。再說,我弟弟犯事的時候才十五歲。”

我們陷入了沉默。

“你覺得我打死的孩子有多大?”

“夠大了。”我答道。

“夠大到幹什麽了?”

“他應該明白向美國海軍陸戰隊開槍是件他媽的蠢事。”

提姆赫德聳了聳肩。

“他想殺了你。他想殺了我們。他想殺了所有人。”

“當時我只看見灰蒙蒙一片。然後就是AK的閃光,瘋狂劃著圈。”

我點點頭。

“然後我看清那個孩子的臉。然後是他母親。”

“沒錯,”我說,“就是那樣。我也看見了。”

提姆赫德聳了聳肩。我不知還能說些什麽。一分鐘後,他又玩起電子遊戲。

兩天後我們的車隊在費盧傑遭遇槍擊,我和喬布拉尼朝一所房屋開火。我感覺什麽也沒打中,喬布拉尼多半也是。護送任務結束時,哈維與喬布拉尼擊掌相慶,他說:“喬布拉尼,好樣的!美國的聖戰!”

提姆赫德冷笑道:“我打賭你連叛軍的毛都沒碰著,喬布拉尼。”

後來我去找參謀軍士談心。我把提姆赫德關於那孩子的話一一告訴他,只是裝作是我開的槍。

他說:“聽著,誰他媽也不想遇上這種事。戰場上的交火是世界上最他媽恐怖的事,但你處理得很好,對吧?”

“是的,參謀軍士。”

“所以,你是個男人,不必過分擔心。至於困擾你的事,”他聳了聳肩,“它是不會輕易過去的。但其實你能講出來就已經很好了。”

“謝謝你,參謀軍士。”

“你想和心理醫生談談嗎?”

“不必了。”我可不想為了提姆赫德的破事兒去做心理治療,“不必了,我很好。真的。參謀軍士。”

“好吧,”他說,“你不是非去不可。其實不是壞事,但不是非去不可。”他朝我微微一笑,“但沒準兒你會轉向上帝求助,自己去找隨軍教士[11]。”

“我不信教,參謀軍士。”

“我不是說真的信教。教士是個聰明人,和他聊聊沒有壞處。如果別人撞見你和他在一起,最多會想,也許這家夥忽然受到上帝感召或者發現什麽鬼東西了。”

一周以後我們又遭遇一起炸彈襲擊。我循聲轉過身,加爾薩正拿起無線電聽排長在那頭大喊。我看不見他們在哪兒。遇襲的可能是車隊中某輛卡車,也可能是位戰友。加爾薩說是哈維的三號車。我調轉.50口徑的槍口尋找目標,卻一無所獲。

加爾薩說:“他們沒事。”

我並未因此感覺好一些,只是不用感覺更糟。

有人說戰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純粹無聊加上百分之一的極度恐懼。他們一定沒在伊拉克當過軍警。在路上的每分每秒我都心驚膽戰。或許算不上極度恐懼——那得等到炸彈爆炸時。但至少是無聊加輕度恐懼。所以,總的來說是百分之五十的無聊加百分之四十九的正常恐懼——你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死掉,而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都想殺了你。當然,還剩下百分之一的極度恐懼。當它來臨時,你心如擂鼓,兩眼緊閉,雙手蒼白,身體嗡嗡作響。你無法思考,像動物一樣只能依靠本能。然後你的神經逐漸回到正常恐懼,你重新變回人類,你重新開始思考。

我沒去找隨軍教士[12],但哈維的車遇襲幾天後他來找了我。那天我在費盧傑外發現一枚炸彈,然後看著拆彈部隊花了三小時將其拆除。那段時間裏我腦子裏翻來覆去地想:連環炸彈,連環炸彈,伏擊。盡管我們身處他媽的沙漠腹地,完全沒有設伏的條件;而且如果是連環炸彈的話,它早就被觸發了。話雖如此,我還是把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比平時還嚴重。加爾薩下士見我魂不守舍,便過來偷襲我下體——他有時會這樣逗樂。我告訴他,下次我準一槍崩了他。

我們回到營地時,教士正好來宿舍找我。我想,我也會崩了參謀軍士。我和教士來到用偽裝網隔出的一小片吸煙區,在吸煙坑旁交談。有人在那兒擺了一條木凳,但我們誰也不想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