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派遣(第4/5頁)

之後斯勞特把瓦塞特交給阿迪斯,阿迪斯再把他交給格裏利,就這樣傳下去。整個周末我們中總有人在他身邊,直到我們確定他沒事了。

不和瓦塞特或是別的兄弟待在一起的時候,我和維卡坐在沙發上,看謝麗爾為我錄的棒球比賽。有時謝麗爾和我談起她過去的七個月,談起留在家裏的妻子們,還有她的娘家人、她的工作、她的老板。有時她也問我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有時我也會回答。雖然回國的感覺很棒,雖然我恨透了過去的七個月——唯一支撐著我的是軍中的兄弟和回家的念想,我開始盼望著重返戰地。現在這一切真他媽讓人難受。

接下來的一周,每天上半天班,全是些瑣事。讓大夫處理那些瞞報或者沒來得及治療的傷口。看牙。行政事務。每天傍晚,我和維卡在電視前等謝麗爾從“德克薩斯公路旅館”牛排連鎖店下班。

維卡會枕著我的腿睡覺,當我俯身喂它臘腸片時才醒過來。獸醫告訴謝麗爾臘腸對它不好,但它應該吃點好的。我撫摸它的時候會碰到它的腫瘤,那一定很疼。看上去它幹什麽都疼:搖尾巴、吃飯、走路、坐下。它隔天就會嘔吐一次,先是窒息般的幹咳,隨後頻率越來越快,足足二十秒後才有東西吐出來。那聲音讓我難以忍受。我並不介意清理地毯。

重新派遣00重新派遣謝麗爾回家時看著我們倆,微笑著搖了搖頭,嘆道:“你們倆還真是一對兒。”

我想待在維卡身邊,又不忍心看它這樣。或許正是這個原因,我才同意周末和謝麗爾出門。我們帶上我的津貼,買了不少東西——這是現在的美國人還擊恐怖分子的方式。

以下是這次外出的經歷。你的妻子領著你在威爾明頓購物。上次你走在一座城市的街上時,手下擔任前鋒的士兵沿著街邊前進,觀察正前方和街對面的屋頂;他身後的士兵負責盯緊頂層的窗戶;再後面的士兵盯下面一層,以此類推,直到路面一層也有人盯;最後是隊尾的士兵掩護後方。城市裏無數角落暗藏殺機。最初你提心吊膽。但你發現只要遵循訓練的套路,就不會出問題。

在威爾明頓,你手下沒有隊伍,沒有一個並肩作戰的戰友,甚至連武器也沒有。你數次習慣性地摸槍又驚恐地發現它不在那兒。按道理說你很安全,你的戒備應該降到不設防的白色級別,但事實並非如此。

比如,在這間“美國鷹”服裝專賣店,你妻子挑了幾件衣服讓你試,你走進狹小的試衣間。你把門關上,然後你就再也不願打開它。

店外的人從櫥窗邊悠然走過,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些人不知道費盧傑[5]在哪裏,也不知道我的排有三名士兵在那裏喪命。這些人一輩子都停留在白色。

他們甚至永遠不會接近橙色。你不會,直到你第一次參加槍戰,或是第一次目睹自己避開的簡易炸彈爆炸。你意識到身邊每個人的生命——每個人的生命——都依賴於你不犯錯。你也同樣依賴他們。

有些士兵緊張得直接躍至紅色。他們會保持那種狀態一段時間,隨後崩潰,一直跌落到白色以下,甚至低於“我他媽才不在乎去死”。其他人大多處在橙色,時刻保持著警惕。

以下是橙色的含義:你平時看到的和聽到的全消失不見了;你大腦的運轉方式改變了;你留意觀察周遭的每個細節,視野裏的一切。我能注意到街上二十碼外的一枚硬幣。我的觸角伸向街區的深處。現在很難清晰地記起當時那種感覺。我想,當你一下子有太多信息需要記住的時候,你幹脆把它們全忘了,清空大腦,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下一個瞬間,讓自己盡可能活下去。然後這個瞬間也被忘卻,你的注意力移到下一個瞬間。然後下一個。再下一個。整整七個月。

這就是橙色。當你手無寸鐵地去威爾明頓購物,你覺得自己能恢復到白色嗎?在你回到白色前,還他媽有段漫長的時間。

離開商場時我已經有些神經質了。回家的路上謝麗爾沒讓我開車。我肯定會飆到一百英裏時速。回到家我們發現維卡又吐了,就在門邊。我四處找它,它在沙發上,腿顫抖著勉強站著。我說:“該死,謝麗爾。是時候了。”

她說:“你以為我不知道?”

我看著維卡。

她說:“明天我帶它到獸醫那兒去。”

我說:“不行。”

她搖了搖頭。她說:“我會處理的。”

我說:“你是說要付某個混蛋一百美元來殺死我的狗?”

她沉默了。

我說:“這事不是這麽幹的。讓我來。”

她望著我,溫柔的眼神讓我無法直視。我轉向窗外,眼前一片模糊。

她說:“想讓我和你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