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告子辯性(四)(第2/3頁)

告子笑道:“我剛剛說的是體人,以此分清楚每個人。每個人都是每個人,每個人和其余的每個人都有著不可分的各種關系,所以每個人才是每個人,每個人才能知道自己是自己。這是體人。墨家的兼體論,你應該知道吧?點是體、線段是兼;我是體、天下人是兼。人是自己是體、人是天下人是兼。”

“現在我要說的是兼人。”

“人,有需求,並且知道自己有需求,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主動地改造自己和改造自然、利用天地之道的規律來滿足自己的需求,這就是人性。”

“所以人性無善無惡。”

“我的父母有性的需求,有繁衍的需求,所以婚配有了我,也所以才有了我是我父母的兒子這個關系。”

“那些封君為了更多的權力和統治,分配了土地給我的祖先,到我父母這一輩為了不累的需求、為了吃的更好穿的更好的需求,雇傭傭耕者勞作,才有了我是那些傭耕者的主人這個關系。”

“我自我需求識字,於是我學習文字。”

“我意識到天下大亂,需要利天下,所以我投身墨家為利天下……”

“種種這一切關系,正是因為我有需求,並且知道自己有需求,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主動地改造自己和改造自然、利用天地之道的規律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這就是人性。”

“是故,我墨家言,義,即利也。滿足需求,即為得利。”

“所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利,如果將滿足需求看成人性,如果將滿足需求的具體表現看成人性的表現,那麽人性的表現一直在變。”

“王公貴族為了自己做蠹蟲、維系自己的奢靡生活、不勞而獲,所以他們的義,就是希望天下農夫被束縛在土地上為他們做事。”

“封君為了獲得更多的土地,發動戰爭,掀起暴亂,這也是為了利。”

“工匠希望自己能夠自食其力,能夠不再有戰爭,能夠不再有那麽多賦稅,這也是為了利。”

“農夫希望有自己的土地,能夠不再有戰爭,能夠不再有那麽多的賦稅,也是為了自己的利,自己的需求。”

“如此種種,所以才要一天下之利,因為人是所有關系的總和,所以一天下之義、一天下之利,就要有所權衡取舍,使得絕大多數人得到利。”

告子忽然提高了聲音,慷慨激昂。

“我們墨家既要利天下,那麽怎麽才算是天下大利?”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九州歸一!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使人各得其所長,鈞其分職,事其所喜,是謂大同樂土。”

周圍的民眾立刻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鼓噪聲。

“天下大同”,是秦末百家爭鳴快要落下帷幕的時候才有的這麽一個說法。

而天下大同的概念,很明顯可以看出來裏面濃濃的墨家和道家的痕跡,而且痕跡很濃,濃到裏面太多“禽獸無父兼愛”的痕跡。

孟子不是真正的原教旨儒生、荀子也不是、後續融合了墨道農等諸多想法的儒生也不是原教旨的。

墨家和楊朱的發展,催生了儒家的自我革新,填補漏洞,造就了孟子;戰國末年,各國集權,順應時代,荀子脫穎。

到秦末,“克己復禮”已經不可能實現的時候,儒生們需要一個新的“遙遠的理想”,於是融合了道、墨兩家的想法,弄出了“天下大同”。

克己復禮往後看,天下大同往前看。

就像是鯰魚效應一樣,原本歷史上,楊朱、墨家、道家、黃老諸多學派催生著儒學的自我變革,可最終又回到了“存天理、滅人欲”的儒教。

諸子百家,哪一派的學說發展到最後,都是兼容並蓄各自吸收的。

可關鍵就在於內核。

內核保守,最終那些吸收的東西都會被同化。

儒家那一套內核,永遠繞不過去的坎,就是資本時代初期的種種罪惡和仁義的關系,只有談利、談不可抗拒的天道,才有可能邁過去。

道德禮法特色的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或許能有,但適覺得自己的水平還不足以構建完整的符合資本原始積累時代的新儒學體系,所以索性還是把內核變了吧。

道家談天地不仁的天道,那可以說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

墨家談權衡大利小利,那可以說是長久來看的大利剩余眼前的小仁義。

如今距離歷史上出現“天下大同”的概念還有一百五十多年,墨家在適的修正下,終於提前喊出來了這個充滿誘惑力的遙遠理想。

天下歸公。九州歸一。人人兼愛。為利天下。各盡所能。各事所喜。是為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