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渾然應答 道盡糊塗(第2/4頁)

懷王在反秦之初尚有一定的號召力,但是,在項梁戰死之後,他對項羽的掣肘便相當明顯了:奪項羽兵權,派劉邦入秦,任命宋義為統帥救趙,而任命項羽為宋義的副將。這些措施限制了項羽在反秦鬥爭中發揮作用。在項羽取得巨鹿之戰的重大勝利之後,曾派人向懷王匯報了巨鹿之戰及入關的情況(項羽使人還報懷王),意在向懷王表功,希望懷王能收回“先破秦入鹹陽者王之”的成命。但是,懷王雖然是項氏所立的傀儡,卻並不甘心僅僅做一個傀儡。所以,他利用手中暫時擁有的權力,重申先入關者為關中王的約定(懷王曰:如約),使後入關的項羽陷入政治上非常被動的局面。

項羽在入關之後怎樣處理義帝的問題,成為考量項羽政治成熟與政治幼稚的一個標尺。

項羽先將懷王心尊為義帝,然後將義帝排除在大分封之外,最後派人殺死了他(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

項羽殺死義帝,給了劉邦一個冠晃堂皇的借口。劉邦打著為義帝復仇的旗號,討伐項羽,使項羽在政治上陷於被動。其實,劉邦要做皇帝,即使項羽不殺義帝,他也一定會除掉義帝。項羽殺義帝等於為劉邦登基掃清了一個障礙,同時又成為劉邦討伐項羽的借口。項羽的政治幼稚於此表現得也相當充分。

宋人王安石曾經寫過題為《範增二首》的詩,其一寫道:

中原秦鹿待新羈,力戰紛紛此一時。

有道吊民天即助,不知何用牧羊兒。

這首詩說:秦朝末年,天下英雄逐鹿中原,一時間戰爭一場接一場。本來得民心者就可以得天下,不知道為什麽要用一個放羊娃做義帝!

可見,王安石對項梁立義帝頗不以為然。

項羽對義帝可以說既有舊恨,又有新仇。

先說舊恨。

當年項梁由於輕敵戰死,楚懷王心立即趕到彭城,將項羽與呂臣軍合並起來,歸自己掌管(懷王恐,從盱台之彭城,並項羽、呂臣軍自將之),奪了項羽的兵權。但是,對同樣是項梁部下的劉邦,仍然讓他獨掌兵權,封劉邦為武安侯,任命為楊郡長(以沛公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項羽同時也受封為魯公,但是沒有兵權(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為魯公)。此時項羽雖為項梁余部的首領,但畢竟項梁戰敗,軍力受損,自己在楚軍中的地位尚不突出,所以只好咽了這口氣,但心中肯定極為不滿。

項梁戰敗之時,秦兵在章邯的率領下連破陳勝與項梁兩支勁旅,整個楚地反秦武裝都處於低谷之中,沒有人再敢侈談西入函谷關(當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只有項羽與劉邦願意率軍西進。項羽願意西行入關,直接的原因是項梁被秦軍所殺(獨項羽怨秦破項梁軍,奮,願與沛公西入關),他要為項梁報仇。

但是,楚王心身邊的人卻極力反對,理由是項羽太殘暴(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僄悍猾賊),他曾殺死了整個襄城中的成年男子(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院之,諸所過,無不殘滅)。

所以,最好選派一個忠厚長者,“扶義而西”秦地的父老鄉親,受秦暴政之害的時間太長了,如果能有一位忠厚長者前往秦地,行仁義之政,一定可以得到秦地父老的擁戴,拿下關中(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羽僄悍,今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結果,項羽就被剝奪了西行入關的權力。

懷王心手下這批官員,都是靠項梁立懷王心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自然知道項氏家族勢力之大。現在項梁戰死,項梁這把懸在所有官員頭上的利劍剛剛解除,誰願意再讓項梁的接班人項羽再立奇功,重新騎在自己頭上呢?所以,他們抨擊項羽殘虐,贊賞劉邦是忠厚長者,其真實的意圖是想借機打壓項羽,不讓項氏集團恢復壯大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劉邦集團恰恰充當了打壓項羽集團的一張王牌。

既然是墻倒眾人推,項羽也只有忍氣吞聲,放棄西行入關的機會,作為“次將”,由宋義率領,北上救趙。

當時秦軍兩大主力軍團包圍了趙國,北上救趙的風險極大。項羽北上之路,要打硬仗,注定要比劉邦直接向西入秦艱難得多,而且也不如劉邦勝算大。這一安排明顯偏袒劉邦,項羽心中豈能無恨?

再說新仇。

一個人懷才就像女人懷孕一樣,終究不可能不讓世人知曉。項羽北上救趙,建立奇功,殲滅秦軍兩大主力軍團,成為諸侯的總盟主,並以諸侯總盟主的身份向懷王報告了消滅秦軍主力之事,但是,懷王仍然堅持按照入關前的約定(先入關破秦者為關中王)辦理,絲毫沒有考慮項羽在滅秦鬥爭中的巨大貢獻,這肯定讓舊恨在心的項羽更加惱怒。項羽並不是沒有能力西行入關滅秦,而是楚懷王心不讓他西行入秦。這豈不是將項羽逼上了梁山?不反就沒有出頭之日。所以,項羽殺懷王,也是懷王一逼再逼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