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老爺,你贏了

本章的標題,取自柏楊先生白話版《通鑒紀事本末》。

典故取自《伊索寓言》。有個農夫在懸崖絕壁的山徑上,趕一匹驢子,驢子緊傍著懸崖絕壁走。農夫心驚肉跳,拉它往裏靠一點,它不肯,稍微用力,它反而咆哮撕咬,亂踢亂跳,結果栽下萬丈深谷。農夫伸頭下望,一臉嚴肅的說:“驢老爺,你贏了!”

楊廣的後半生,就是這位驢老爺,沒人能阻止他一路狂奔,走向滅亡。

出來混,就要還Ⅰ——怯懦?示弱!

楊廣的後半生,還是從他最喜歡的活動開始——出巡。

庚質試圖阻止,但是,除了付出生命的代價,他什麽都沒有得到。奔向滅亡的楊廣已經無法被阻止了,當然,或許他也從未被阻止過。

不被阻止,這是楊廣性格特征中很突出的一面。曾經,選曹七貴中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此公後來成為唐朝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遭到過楊廣如此的訓示:“我天生不喜歡聽人勸諫,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還要以此來博得名聲的人,更是我難以忍受的,至於那些卑賤之士,我雖然對他們會寬容一些,但最終一定會將他們從地面鏟除,你可明白!”

(我性不喜人諫,若位望通顯而諫以求名者,彌所不耐。至於卑賤之士,雖少寬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

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吧。

出巡在繼續進行:

大業十一年九月,楊廣行幸太原;

大業十二年夏,四月,楊廣架幸汾陽宮避暑。

悲催的是,宮城實在狹小,呆不下那麽多人,百官士卒只能散落在山谷間,“結草為營而居之”。

秋,八月二日,楊廣出巡北塞。

楊廣的巡行,讓百姓受苦已經無需多言,而如今,連跟隨他巡行的百官士卒也受了苦,接下來,也該輪到楊廣自己了。

楊廣北巡,所遭遇的當然還是突厥人,面對突厥人,由於其父楊堅給他打下的基礎,使得好面子的楊廣可以抖落他那廉價的威風。

東突厥的啟民可汗當了一輩子孫子——憋屈、恥辱,他遭受了一個君王所不堪忍受的一切;然而,他還是忍了,他沒有等到自己能夠揚眉吐氣的那一天,在大業五年,在隋朝最強盛的時候,他死了。

或許,在後世看來,啟民可汗是個懦夫,至少他遠不如那個頑強抵抗了隋朝大軍的高句麗王高元;然而,用懦夫來描述啟民可汗,無疑是過於輕看了他。一個能夠忍人之不能忍的人,就算不是雄傑,起碼也不會是懦夫,他們的忍讓,只是為了等待機會——甘受胯下之辱的韓信如此,而啟民可汗,同樣如此。

啟民可汗的不斷示弱,終究達到了他的目的——至少,目空一切的楊廣已經不把他放在眼裏了,而這,足以讓啟民可汗得到充分的喘息機會,慢慢積蓄起力量,恢復業已衰敗不堪的突厥部落的元氣。

因而,啟民可汗的所謂懦弱,或許可以換四個字——臥薪嘗膽。

如今的啟民可汗,就是當日的越王勾踐,只是,上天給了越王勾踐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而啟民可汗,則沒有這樣的榮幸。

當然,還是有人能夠看懂啟民可汗的,比如說,在楊廣大業三年北巡之時大肆賞賜了啟民可汗後,高颎就表達了對啟民可汗的擔心:“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為後患。”只是,楊廣又何嘗聽得進去呢?一個人在他最風光的時候,總是容易把別人的示弱當成懦弱,總是忽略別人主動示弱的背後一面。

相比較啟民可汗,西突厥的處羅可汗確實看上去有骨氣得多,然而,“骨氣”為他帶來了什麽呢?

大業四年二月,由於處羅可汗思念滯留長安的母親向氏,隋朝派崔君肅前去招撫。處羅可汗見到崔君肅的時候,跟啟民可汗見長孫晟完全不一樣,他很是擺出了一副一國君王的架勢——處羅見君肅甚倨,受詔不肯起。崔君肅是怎麽對付的他呢?崔君肅只是小小的警告了他一下,告訴他,你要是不服氣,東邊的啟民可汗可盯著你呢,要是隋朝跟啟民可汗合兵一處,你擋得住嗎?所以,乖乖的,別炸刺兒,就行了這兩拜之禮吧,免得亡國滅種。然後呢?然後,處羅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因遣使者隨君肅貢汗血馬。

大業五年,楊廣西巡,途經大鬥拔谷(今甘肅民樂縣東南甘、青兩省交界處的扁都口隘路。自古為甘肅河西走廊通青海湟中的捷徑)時,派使者韋節去處羅可汗處,要求其與楊廣相會。處羅可汗可能是怕一去不返,也可能是不服氣,不願去,西突厥國人也反對此行,於是,借故推脫,沒有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