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崛起(第6/11頁)

 

若不成,再拿出武力方案也不遲。

 

田中這一設想的核心點是張作霖。沒有張作霖做日本在滿洲的代理人,或張作霖不甘做這一代理人,田中的設想都將告吹。

 

不過田中似乎有他不告吹的把握。田中與張作霖關系甚深。1904年日俄戰爭期間,馬賊張作霖被日軍以俄國間諜罪名捕獲。要被槍斃的關口,陸軍中尉參謀田中義一向司令官福島安正少將請命,將張作霖從槍口下救出。二十多年後,馬賊張作霖成了中國的東北王,中尉參謀田中義一也成了日本首相。

 

田中決不白救命。從日本人槍口下逃得性命的張作霖,也深知他這個東北王一天也離不開日本槍口的支持。1922年第一次直奉戰爭,奉軍的作戰計劃多半出自日本人之手;第二次直奉戰爭,日軍全力支持張作霖,使奉軍把直系軍隊趕過江南,張作霖成為北京的統治者。1925年底郭松齡倒戈,率軍直撲沈陽。當時東北軍的精銳幾乎都掌握在郭松齡手裏,若無日本方面調遣駐朝鮮龍山的軍隊直插沈陽緊急增援,恐怕張作霖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以田中說“張作霖如我弟弟”。他不相信張作霖會不答應他的條件。

 

他估計對了。

 

五條借款鐵路線,條件異常苛刻。連張作霖的參謀長楊宇霆也發牢騷說“日本人太那個了,到別人地方架設借款鐵路,還要18%的利息。”楊宇霆沒有說出來的是沿線權益盡為日人所得,日本勢力將在東北像蛛網一樣鋪開。張作霖也是愛東北、愛國家之人;他也不想讓日本人的勢力在東北無限制擴展。

 

但他更愛張家。

 

在國事家事不可兩全的那個夜晚,據說張作霖愁腸萬端,憂心如焚,幾近心力衰竭。為這五條鐵路,一晚上這位叱咤風雲的人物竟老去十歲。第二天出現在日本人面前的張大帥,是一個完全垮掉的人。

 

他語無倫次,目光遊移,躲躲閃閃又含含糊糊,但全部同意了田中的條件。

 

日本人也知道“不戰而屈人之兵”乃兵法的最高境界。田中以為自己達到了這個最高境界。滿鐵總裁山本條太郎在北京回東北的火車上邊喝啤酒,邊滿面春風傲然地說:“這等於購得了滿洲,所以不必用武力來解決了。”

 

他們高興得太早了。中國還有一句老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田中身後的那只黃雀,是關東軍高級參謀河本大作。

 

20世紀80年代,在日本發現了河本大作的口述筆記,寫在粗糙的“陸軍省格紙”上,頗似當年事情鬧大後的《交代材料》。河本說:“1926年3月,我上任關東軍高級參謀來到滿洲時,滿州已不是從前的滿洲了。當時的總領事吉田茂,到張作霖那裏去談判,如果話談到對方不利的事,張作霖便推說牙齒痛而溜掉,因此未解決的問題填積如山。張作霖的排日氣氛,實比華北的軍閥更濃厚。所以我覺得,我們必須趕緊有所作為。”“1927年武藤中將就任關東軍司令官。該年8月,出席東方會議的武藤司令官主張說,滿洲問題非以武力不能解決,武力解決成為國家的方針。在此以前,即1925年12月,發生郭松齡事件時,張作霖因為失去討伐的自信,而甚至於想亡命到日本。但克服危機以後,張作霖不僅不來道謝,而且也不解決土地問題,更稱大元帥,欲將其勢力擴張到中國本部。”

 

張作霖想統一中國,日本人想的卻是分裂中國。就這一點看,河本大作參謀對張作霖內心深處的認識,並不比田中義一首相來得淺。

 

河本以關東軍司令官武藤信義隨員的身份,參加了田中的“東方會議”。田中完全沒有想到,他在規劃占據滿洲的計劃,河本也在規劃。而且,這個在會議上根本沒有發言權的無名小輩河本,竟然一下子就弄翻了他的精心設計的那條船。

 

河本曾任駐北京的武官助理,回國後出入大川周明在皇宮氣象台組織的大學寮,是永田鐵山一夕會的重要成員。對一夕會成員來說,與其說不滿田中義一的大陸政策,不如說不滿田中本人。他們改革陸軍人事的首要目標便是打倒長州藩統治。而山縣有朋死後,長州藩的首領,恰是田中義一本人。

 

在這夥少壯軍官的支持下,河本大作獨立策劃了皇姑屯陰謀:以炸死張作霖為契機,使東北陷入全面混亂,關東軍借收拾局面之機一舉奪占全東北。

 

這就是河本在《交代材料》裏說的:“中國軍隊是頭目與嘍啰的關系,只要幹掉頭目,其嘍啰便會四散。結論是,我們唯有采取禮葬張作霖的手段。我們同時得出結論:要實行這個計劃,唯有滿鐵線和京奉線的交叉要點才安全。但滿鐵線在京奉線上面,因此要在不破壞滿鐵線的範圍內行事,實在很不容易。於是我們裝設了3個脫線器,萬一失敗時,要令其脫線,以便用拔刀隊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