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分道揚鑣的雷納和布麗吉特(第2/4頁)

雷納:住嘴吧!你這番長篇大論讓我惡心。你說的他相信他的行動正確是什麽意思,他出於某種信念?他難道看不出他們的企圖?他為什麽不在打、砸、搶之夜以後及早抽身?至少,他為什麽不能參加七二○團體?你想知道父親是什麽嗎?懦夫!可恥的懦夫!軟骨頭!一個領養老金的傀儡!他的敵人不是俄國人、法國人或英國人。他的敵人是德國人,自己國土上的德國人。他為什麽恨我到死,原因就在這裏,因為我同他想借助他那個黨消滅的那些德國人一樣。他恨我,是因為我能夠說“不”。他恨我,是因為我不像他那樣怕得要死。父親始終相信,戰爭和黨將會創建一類新型德國人,或至少德國人會成為唯一的幸存者。但他是老派德國人,而我希望這一類人快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布麗吉特:你和他一樣怕得要死,只不過你怕的是另一些事情。你不知道你們倆有多麽相像——同樣的狂熱,只是處在對立的陣營。你們不容變通的正義感毫無人性可言。想想你自己在談論政敵時說了一些什麽吧。我常常想,父親那時顯然也是如此。或許你們相互間的對立,不過是一種偶然。我想我與你們完全不同。我努力去理解別人,理解他們為什麽如此行事,他們為什麽成為現在這種人。而你們想要生活在一個非此即彼的世界上,要麽是朋友,要麽是敵人。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你說,你和父親之間有什麽區別。

雷納:只有我的狂熱,而不是你的軟弱或者所謂的理解,才能夠阻止法西斯主義卷土重來。是的,我在同德國的過去作戰。我期待著那一天,第三帝國的最後一名幸存者也咽了氣。我盼望他們早日滅絕。或許到那時,我們才有機會建立新德國。

布麗吉特:你在做夢。什麽也不會改變。要是今天你在台上,你會把其他人通通絞死。你的集中營將人滿為患,不亞於往日的集中營。你和你的朋友騙不了我。兩百年來,我們家的男人都是軍人。但在你之前,他們至少都是真正的男子漢。父親即使從獄中歸來,也仍然堂堂正正,雖然弱不禁風,但還是保有了尊嚴。你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類非凡的新人。你們左翼除了刁難父親,還有什麽好做。想想你是怎樣裝飾自己房間的。可笑!後來,頸鏈上掛著“大衛之星”。再後來,肩上搭著巴勒斯坦披巾。你們還要弄些什麽裝扮出來?還用我再說下去嗎?瞧瞧你自己。

雷納:我一直在努力,要成為一類德國新人,而不是父親那樣的人。這有什麽錯?但他不想幫助我。他翻來覆去地啰唆軍人的職責。他關心的只有責任和義務。不管什麽政府,一旦上台,他就效忠。但人還有不服從的責任,又怎麽辦呢?這對他毫無意義。只有一次,他快要死了,才說了幾句真話。他告訴我,那時,他和同僚私下議論,只有贏得戰爭,才能推翻希特勒,他們真誠地希望在戰後建立一個民主社會。是戰後!多麽天真而又瘋狂!他真地以為可以打贏戰爭。我到現在也無法想象。

布麗吉特:你不知道你說了些什麽,或者你知道,但你故意歪曲事實。是總參謀部提醒希特勒不要進軍奧地利,不要占領萊因蘭和捷克斯洛伐克,他們甚至試圖阻止對波蘭開戰。1938年,約德爾甚至說過,希特勒得到了全國上下的支持,只有總參謀部除外。可你就像個畜生,父親老了,你也不肯放過,還要折騰他。侮辱一個衰病的老人,這也算你們的英雄主義?

雷納:別自欺欺人了。有多少代了,人們唯命是從,服帖到了自虐的地步。從普魯士軍官到法西斯分子,有一個算一個,只會唯唯諾諾,父親就是這個鏈條上的最後一環。我感到驕傲,因為我和其他人一道,打破了這個傳統。兩百年來,我們家族的男人傳續了一個無條件服從的傳統。感謝上帝,我掙脫了鎖鏈,成為也許是一百五十年來的第一個非軍國主義者。我不再在圖板上布陣談兵,想著這裏殺人一萬,那裏傷人五千。

你說他都想了些什麽,確實,你是對的,他在晚年成了一個和善的老頭兒。我就是不明白,他怎麽會做出那些事情。

布麗吉特:告訴我,你真的認為他是個殺人狂嗎?或者所有這些都是一場鬧劇?你見過他與集中營看守或黨衛軍劊子手拉拉扯扯?我信不過你。你滿腦袋胡思亂想,歇斯底裏。你大呼小叫,摔摔打打。到底要怎麽樣?你真該看看你自己,瘋到了什麽地步。還有你那些女人。有時,簡直都可笑,從你房間裏出來的那些末代嬉皮士,只穿條內褲,半裸著上身,酒氣沖天。我總想問問你,你這樣,是不是為了做給我們看,讓父親知道你有多麽地反傳統?要麽你是想拿那些一閃而過的胸脯和大腿讓我們震驚?資產階級的逆子雷納!太可笑了!你為什麽不搬出去住?你為什麽不拒絕使用家裏的錢?你為什麽不離家出走,找個地方從零開始?如果這樣我還能理解,可你的反抗是由父親付賬的。甚至你抽的大麻,由父親買單。你從沒賺過一分錢。你真讓我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