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傲慢的斯特凡妮(第3/3頁)

順便說一句,我母親是奧地利薩爾茨堡人,她的父母都在,都是虔誠的教徒。我母親拉我父親皈依了“耶和華見證者”教派,好拯救他的靈魂。但她凈顧著操心他,把我晾在一邊兒了。

對了,我剛想起來,我確實認識一個猶太人,他是一個美國士兵。我是在迪斯科舞廳碰到他的,後來我們又去了一位朋友家。他戴一條項鏈,上面系著一顆星,你們怎麽稱呼它?我想,是大衛之星。我問他那是什麽,他說他是猶太人,問我是否在意。我當然不在意。就是這些。他同任何其他美國人都沒什麽兩樣。也許德國猶太人就不同了,我也說不清,我怎麽知道?眼下亂哄哄的,這麽多深膚色的人,高鼻子、鷹勾鼻子、土耳其人、意大利人、南斯拉夫人,誰知道哪位是猶太人?

怎麽才能知道?你指的是看相貌?算了,這個問題挺蠢。他們就像從電影或電視上看到的那樣,反正總不會同我爺爺一個樣。

我現在做什麽?什麽也不做。活著,這還不夠嗎?臨畢業前一年,我被踢出了校門。沒有多大關系,反正我心也不在那兒。我當時已經跟彼得好上了。被踢出學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離家出走,住到彼得那裏。告訴你,那簡直棒極了。彼得的黑屋子,讓我覺得比家裏更寬敞。後來,我們就結婚了,婚禮是真正的老式婚禮。彼得買了一輛二手的梅塞德斯賽車,我們去了意大利。在那裏,我們駕一輛敞篷車兜風,盡情作樂。但凡事都有個頭兒。回到柏林後,我想找一份兒工作,沒用,職業介紹所介紹的工作狗屎不如。這些傻蛋,拿我當什麽,土耳其人?我煩透了。他們不給我找工作,是因為我沒畢業,可在學校裏,老師又讓我受不了,沒人能夠忍受。結果,現在我就幹坐著,等彼得回家。彼得和一個朋友開了一家店,他知道該做什麽,要是我再找不到事做,也許會到他那裏去幫忙。

你認為他們當時真地很沮喪嗎?像他們說的那樣。我要能有他們當時那份兒自豪感就好了,那麽我也可以高昂著頭,對未來充滿信心。即使一切都完了,但他們做的事一定很了不起。我真想也有這種美妙的感覺,讓我告訴你,我會的。無論如何,我不會像我父親一樣。這個世代軍人的家庭怎麽會成了這副樣子?在奶奶的影集中,所有男人都穿軍裝,不光有爺爺,還有他爸爸,他爸爸的爸爸,一個個威風極了。他們可不是無名之輩,他們都是某某將軍和夫人,某某元帥和夫人,等等。奶奶和爺爺住在古納瓦爾德的一處別墅裏,不像我們,擠在莫阿比特的三間屋子裏。奶奶說,他們有一個司機和六個傭人,過得特刺激。他們同部長和他的夫人吃茶,陪某某男爵進餐,還參加舞會、招待會。我不知道奶奶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但聽起來真地很棒。他們絞死老頭子時,也許他覺得這輩子值了。他到底做了什麽可怕的事,非得絞死他?沒人能夠向我解釋清楚。我一次又一次問我家老爺子,總是得到同樣的回答:“他是個壞人。”魔鬼纏住了他,他窮兇惡極,給人類帶來了災難,等等。沒有直截了當的解釋,至少沒有任何讓我明白的解釋。他是誰?一個巫師?馬戲團裏能讓人消失的魔術師?我不知道。也許我太蠢了,理解不了,也許這得怨那些對我講這些話的人。

但大部分時間,什麽回答也沒有。一提到爺爺,老爺子和老太太就連忙祈禱。但我告訴你,沒人能說服我,讓我覺得做一個德國人可恥。那個時代已經結束。彼得和朋友們贊同我的想法。讓六十年代那夥傷感的人見鬼去吧。他們最好到鄉下去,種種菜,養養雞,啃啃蘑菇。我不喜歡綠黨,他們沒有什麽新的值得自豪的地方。他們害怕核戰爭,害怕化學工業,害怕森林滅絕,害怕人口普查。每天,他們都告訴我們,人人都離死不遠了。他們穿著牛仔褲戳在議會裏,宣講世界的末日。他們就像我的父母。

我有什麽具體的理想?你什麽意思?

你能說出德國有誰還能讓我敬佩嗎?誰是我們的榜樣?昨天的老納粹,還是新的綠黨?還是像我父母一樣每天戰戰兢兢地浪費生命的人?我這個年齡的人裏,有誰能成為我們的榜樣?沒有。誰也不能。

我們是最後的馬希坎人。

我認為誰最偉大?我最偉大!

[1] 漢斯·羅森塔爾,著名西德遊藝節目主持人,經常催促遊藝參加者“Dalli,Dalli”(快,快)。

[2] 大衛之星:以色列的六角形標志。——譯者注

[3] 柏林的中上階級居往區。

[4] 柏林的工人居住區。

[5] 說阿爾岡昆語的印第安人,現已分散各地,與其他部落混合。——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