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第2/8頁)

“我們小的時候我喜歡過她,”戈德溫說著,心中感到一陣對舊日天真無邪的悔意,“但我要遺憾地說,她沒有長成一個敬畏上帝的女人。”

“既然是這樣……”

“我該調查一下這件事。”戈德溫說。

格利高裏說:“我能提個建議嗎?”

戈德溫已經聽夠了格利高裏的建議了,不過他沒勇氣這麽說。“當然啦。”他用稍稍誇張的口吻說。

“調查異端可能……很肮臟。你可不能讓你的手沾上土。而且人們會對同一位副院長談話而緊張的。把這件任務交給一個不那麽嚇人的人。比如說,這位年輕的見習修士。”他指指菲利蒙,那人高興得眉飛色舞,“他的態度讓我覺得……很機靈。”

戈德溫回想起來,正是菲利蒙發現了理查主教的弱點——他和瑪傑麗的私情。他當然是幹臟活的合適人選啦。“好吧,”他說,“看看你能發現什麽,菲利蒙。”

“謝謝您,副院長大人,”菲利蒙說,“沒有別的事讓我更樂於幹的了。”

禮拜天上午,人們還在擁進王橋。凱瑞絲站在一旁觀看著人流走過梅爾辛修建的兩座寬大的橋梁,他們有的步行,有的騎馬,有的趕著兩輪或四輪的馬車或者牛車,車上滿載著為集市所需的貨物。那景象讓她心情愉悅。沒有盛大的通車典禮——兩橋並未徹底竣工,不過由於鋪了臨時木頭橋面已經可用——但人們照樣爭相通告:橋已通行,路上也沒了強盜。連博納文圖拉·卡羅利都來了。

梅爾辛曾經提出了收取過橋費的不同辦法,教區公會熱切地采納了。他們在麻風病人島的大路和兩橋之間設立了臨時崗亭,共駐有十個人收費,取代了造成堵塞的橋頭單一收費亭。大多數人都交上一便士而不必逗留。“連排隊的現象都沒有。”凱瑞絲出聲地自言自語。

那天風和日麗,沒有下雨的跡象。集市會是一場勝利。

隨後,再過一個星期,她就要嫁給梅爾辛了。

她依舊心懷疑慮。失去了獨立成為他人財產的念頭,還在繼續恐嚇著她,哪怕她明知梅爾辛不是那種對妻子恃強淩弱的人。偶爾她也會承認這種感情——比如說,跟格溫達或者跟“智者”瑪蒂——她們就說她的思維像個男人。唉,由它去吧,她就是這麽想的。

但若是失去他看來會益發黯淡。除去並沒有激勵她的織布業之外,她還會留下什麽呢?當他終於宣布他要離開鎮子的想法時,前景刹那間像是一片空白。當時她意識到,比起嫁給他,唯一更糟的結局可能就是不嫁給他了。

至少,在她情緒好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告訴自己的。有時候,她在半夜醒來時,會看到自己在最後時刻又反悔了,常常是在婚禮進行當中,拒絕婚誓,沖出教堂,引起全體教眾的驚愕。

在此刻的白晝陽光下,一切都進展得如此順利,她覺得那些想法都是荒唐的。她要嫁給梅爾辛,幸福地生活。

她離開了河岸,穿過鎮子,走向大教堂,那裏已經擠滿了等待晨禱的信眾。她記起了梅爾辛在一根支柱背後觸摸她的情景。她對他倆早年關系中的毫無顧忌的激情很是留戀:那種長時間的探討式的談話和一次次的偷吻。

她看到他在前排信眾附近,正在琢磨唱詩席的南甬道,兩年前,那地方就在他們的眼前垮塌了。她回想起和梅爾辛一起爬到拱頂上的空處,偷聽到了托馬斯兄弟和他的疏遠了的妻子之間可怕的交流,那番談話凝聚了她的全部恐懼並使她拒絕了梅爾辛。她把那念頭排除出腦海。“這次修復看來撐住了。”她猜測著他的想法說。

他面露疑慮。“兩年對於大教堂的壽命來說只是一段短暫的時間。”

“並沒有惡化的跡象啊。”

“這才使問題難辦了。一處看不見的弱點可以在幾年之間堅持著不被懷疑,直到有什麽東西垮下來。”

“也許沒有弱點呢。”

“應該有,”他稍有些不耐煩地說,“兩年前那次坍塌是有理由的。我們從來都沒找到原因,也就一直沒有補救。要是沒有補救,終歸還是弱點。”

“也許會自動得到糾正。”

她只是要爭辯一下,他卻認真對待了。“建築物通常不會自己修補自己的——不過你說得有道理,這是可能的。比如說,說不定有什麽從封閉的滴水口滲出的水,變成了一種沒什麽妨害的通道。”

修士們開始列隊邊走邊唱地進來,信眾安靜了下來。修女們則從另一個人口出現。一個見習修女擡眼觀看,那是從兜頭帽邊露出的一張美麗而蒼白的面孔。她就是伊麗莎白·克拉克。她看到了梅爾辛和凱瑞絲站在一起,眼中突然露出的怨恨讓凱瑞絲身體一顫。隨後伊麗莎白就低下頭,背影消失在她那身和別人千篇一律的袍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