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

拉爾夫和阿蘭苦不堪言。他們吃的是野味,喝的是冷水。拉爾夫發現夢中所見的食品都是他平素裏不屑一顧的:洋蔥、蘋果、雞蛋、牛奶。他們每天夜裏都換一個地方睡覺,總是要點上火。他們倆都有一件挺好的鬥篷,但在露宿時就不夠保暖了,每天清晨都是打著冷戰凍醒的。他們在大路上遇到任何軟弱的人都要打劫,但大多數贓物要麽不值錢要麽沒用處:破衣服啦,牲口飼料啦,還有錢,在森林裏錢是買不到東西的。

有一次他們偷到了一大桶葡萄酒。他們把桶滾了一百碼進了林子,盡量喝了個痛快,倒頭便睡了。等他們醒來,還在宿醉未醒亂發脾氣,卻發現沒法把還剩下四分之三酒液的桶帶走,只好扔在了原地。

拉爾夫懷念著他舊日的生活:宅邸的大房子,呼呼燒著的壁爐,仆人,正餐。不過在現實的當前,他知道他也不想過那種日子了。那樣的生活也枯燥無聊。大概正是因為這個他才強奸了那姑娘。他需要刺激。

在林中生活了一個月之後,拉爾夫決定他們得組織起來。他們需要一處基地,能夠在那裏蓋起某種住房並且存貯食物。而且他們還要有計劃地掠奪,這樣就可以弄到對他們真正有用的東西,比如保暖的衣服和新鮮的食物。

在他逐漸認識到這些問題的時候,他們已經遊蕩到離王橋幾英裏的一處山林中。拉爾夫回憶起,那片在冬天光禿禿的荒蕪的山坡,在夏天是被牧人用來放牧的草場,牧民們在山窩裏搭建些簡陋的石頭住所。他和梅爾辛兒時外出打獵時曾經發現過這些破房子,在裏面點起火燒他們自己用箭射殺的野兔和石雞。他回想起,即使在當時,他也渴望狩獵:追逐並射殺一只嚇慌了的活物,用刀子或棍棒結束掉它們的生命——一種來自執掌生殺大權的迷人的感覺。

在新的季節牧草豐盛之前,沒人會來這裏。傳統的日子是聖靈降臨節,那天也是羊毛集市開張的日子,從現在起還有兩個月呢。拉爾夫選了一座看著還堅固的草屋,他們就在裏邊安了家。那屋子沒有門和窗,只有一處低矮的人口,但屋頂上有一個洞,可以向外冒煙,他們就點起火,一個月來第一次暖暖和和地睡了一覺。

靠近王橋,給了拉爾夫又一個妙招。他想好,搶劫的時間是趁人們去市場的路上。他們都攜帶著幹酪、一壺壺的蘋果酒、蜂蜜、燕麥餅:村民們自制又為鎮上人所需的各色各樣的東西——當然也為強盜們需要啦。

王橋的市場是在一個禮拜天。拉爾夫已經忘記了星期幾了,但他從一個遊方修士的嘴裏打聽了出來,然後才搶了他三先令和一只鵝。在下一個禮拜天,他和阿蘭在距通王橋的大路不遠處宿營,在火邊睜著眼守候了一夜。天亮後便來到路邊,躺倒靜等。

過來的第一夥人是用車運飼料的。王橋有幾百匹馬可草又少,因此鎮上時常都需要供應幹草。不過這對拉爾夫沒用:“怪獸”和“羽箭”在林子裏有的是草,吃不完。

拉爾夫倒是不煩守候,準備伏擊猶如觀看一個女人脫掉衣服,等的時間越長,就越刺激。

不久他們聽到了唱歌的聲音。拉爾夫額後的頭發立起來了:聽著像是天使的聲音。清晨有些霧蒙蒙的,他第一眼看到那些唱歌的人時,她們頭上仿佛圍著光暈。阿蘭顯然和拉爾夫的感受一樣,甚至還畏懼得抽泣了一下。但那只不過是冬日的淡光在行路人身後照出的霧氣罷了。她們都是農婦,每人提著一籃雞蛋——不大值得一劫。拉爾夫讓她們走過,沒有暴露自己。

太陽升得高了一些。拉爾夫擔心起來,不久大路上就會滿是趕集的人,再下手搶劫可就難了。這時走來一家人: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他們看上去有些面熟,無疑在他住在那兒的年月裏,曾經在王橋的市場上見過他們。他們帶著各種東西。那丈夫背著一個沉重的籃子,裏面裝著蔬菜;那妻子挑著一根長棍,上面捆吊著好幾只活雞;男孩子扛著一條粗重的火腿;女孩提著一個瓦罐,大概盛的是鹹黃油。拉爾夫想到火腿,嘴裏冒出了口水。

他胸中升起了激動,向阿蘭點了下頭。

當那一家人走到和他平行時,拉爾夫和阿蘭沖出了灌木叢。

女人尖叫,男孩嚇得呼喊起來。

男人想放下籃子,但沒等籃子離開肩膀,拉爾夫已經刺中了他,劍從那人的腹部刺進,向上挑到肋骨。那人極度痛苦的厲聲尖叫很快就由於劍尖穿透心臟而終止了。

阿蘭則沖向那婦女,砍斷了她脖子的大部分,血從重創的頸部噴出,突然形成一股紅流。

拉爾夫在亢奮之中又轉向男孩。那孩子反應迅速:他已經放下火腿,抽出了刀子。拉爾夫的劍還在向下揮舞時,那男孩已經逼近並捅著了他。那種未經訓練的進攻,使的力量蠻大,卻造不成什麽傷害。那一刀錯過了拉爾夫的胸口,刀尖在他右上臂劃破了皮肉,突發的疼痛使他丟下了手中的劍。那男孩轉身就跑,奔向了王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