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第3/5頁)

拉爾夫坐在那把大木椅上,用牛羊市場上一個買主的滿意目光掃了他的治下一眼。這一天的法庭程序包含一系列的通告。內森宣布了收割領主土地的安排,下周的哪一天,哪些村民要在領主的土地上服徭役。沒有請大家討論。顯然,拉爾夫無意受輿論支配。

還有內森每周都要處理的一些其他瑣事:到星期一晚上要揀完“百畝”那兒的麥穗,以便從星期二一早就可以在那裏放牧家畜,吃植株的根了,星期三開始“長地”那兒的秋耕。平時,對這些安排還有些細小的爭議,都有那些愛擡杠的村民找茬提出不同的建議,可是今天他們全都沉默無語,等著摸清東家的脈絡。

到了該作決定的時候,反倒出奇的低調。內森像是繼續陳述另一項工作計劃似的說道:“伍爾夫裏克不準繼承他父親的土地,因為他只有十六歲。”

格溫達擡頭望著拉爾夫。他正在抑制住一次得意的獰笑。他的一只手去摸臉——她認為是下意識的——他觸到了他的破相的鼻子。

內森繼續說:“拉爾夫會考慮如何處置那些地,以後再給出他的明斷。”

伍爾夫裏克哼了一聲,響聲之大,人人都聽見了。他早就料到這樣的決定了,但這樣的證實仍讓他痛苦難忍。她瞅著他轉過身,背對著教堂裏的人群,遮著臉,抵到墻上,像是防止自己摔倒。

“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內森說。

拉爾夫站起身來。他緩步走過甬道,眼睛不停地瞥向心亂神迷的伍爾夫裏克。格溫達揣度,要是他的第一本能就是擅權報復的話,他是個什麽樣的老爺呢?內森跟在拉爾夫後面,眼睛看著地面:他明知幹了一件不公的事。他們離開教堂之後,人們紛紛議論起來。格溫達跟誰也沒說話,只是盯著伍爾夫裏克。

他從面對墻轉過身來,滿臉都是悲苦。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找到了安妮特。她一副氣憤的樣子。格溫達等著她的目光與伍爾夫裏克相遇,但她像是決心不去看他。格溫達想不出她腦海裏考慮著什麽。

安妮特高昂著頭朝門口走去。她父親珀金和全家人跟在她身後。難道她連一句話都不跟伍爾夫裏克說嗎?

他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因為他跟上了她。“安妮特!”他說,“等一等。”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

安妮特轉過身來。伍爾夫裏克站在她面前。“我們還是要結婚的,是嗎?”他說。格溫達聽到他聲調裏那種低聲下氣的乞求便退縮了。安妮特瞪著他,顯然要說什麽,但好長時間都沒有開口,而伍爾夫裏克又說話了。“老爺們需要好手給他種地。也許拉爾夫會給我一小塊地——”

“你打破了他的鼻子,”她不容情地說,“他永遠都不會給你什麽了。”

格溫達回想起來,當兩個男人為她打架時,她有多麽開心。

伍爾夫裏克說:“那我就當雇工。我身強力壯,不愁沒有活兒幹的。”

“可你會受窮一輩子。你要給我的就是這個嗎?”

“我們要在一起——就像我們夢想的,那天在林子裏,你告訴我你愛我,還記得嗎?”

“我要是嫁給一個沒地的雇農,我得過什麽日子呢?”安妮特憤憤地質問,“我來告訴你。”她舉起一條胳膊指著格溫達的母親埃恩娜——她正和喬比及三個小家夥站在一起,“我就要像她一樣了:愁得哭喪著臉,瘦得像掃帚把。”

喬比受到這話的刺激。他沖安妮特揮著他的殘臂。“你當心你的嘴,你這高傲的輕佻妞。”

珀金邁步擋在女兒面前,雙手做了個拍掌的姿勢。“原諒她吧,喬比,她過分沖動了,她沒有惡意的。”

伍爾夫裏克說:“對喬比不要那麽不尊重,不過我可跟他不一樣,安妮特。”

“可你就是!”她說,“你沒有地。他就是因為沒地才窮的,你也會為此受窮的,你的孩子會挨餓,你的老婆會邋裏邋遢。”

這倒是真的。在艱難歲月裏,無地的人是最先倒黴的。辭退雇工是最便捷的省錢辦法。無論如何,格溫達都覺得難以相信一個女人會拒絕和伍爾夫裏克過日子的機會。

可是看來這正是安妮特正在做的。

伍爾夫裏克也是這樣想的。他直截了當地問:“你還愛我嗎?”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尊嚴,樣子十分淒苦;可是,恰恰在這種時刻,格溫達對他的情感比先前更深了。

“我不能靠愛來吃飯。”安妮特說著,便走出了教堂。

兩個星期之後,她嫁給了比利·霍華德。

格溫達去參加了婚禮,村裏人全去了,除了伍爾夫裏克。盡管收成不好,婚宴還是夠豐盛的。通過這場婚姻,兩家地最多的人連在一起了:珀金的一百英畝和比利的四十英畝。珀金還進一步要求拉爾夫把伍爾夫裏克家的地給他。若是拉爾夫同意了,安妮特的孩子就將繼承全村的幾乎一半土地。但拉爾夫去了王橋,只答應他一回來馬上就拿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