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第3/5頁)

如同一幅繪畫一樣,那場面在不同的人心中激發了不同的情感,梅爾辛的反應和她的並不一樣。當他們走進潮濕的夏日午後的戶外時,他說:“多麽淒慘的故事啊。”

“讓我生氣,”凱瑞絲說,“那個女人讓托馬斯給毀了。”

“你難以責怪他。他得保自己的命啊。”

“可現在她的生命就算完了。她沒有丈夫,卻不能再婚。她還得獨自養活兩個孩子。托馬斯至少還有修道院。”

“她有伯爵夫人的宮廷。”

“這兩處地方怎能相比?”凱瑞絲氣惱地說,“她大概是那家的遠房親戚,被人家發善心照顧著,要她做些仆人的事情,幫助伯爵夫人收拾頭發和挑選衣服。她別無選擇——只好受制於人。”

“他也是的。你聽到他說,他不能出那個圈子一步。”

“但托馬斯有個職務,他是管修士入院的,他有權作出決定,他有事情可做。”

“勞琳有她的孩子。”

“沒錯!那男人負責方圓幾英裏之內最重要的建築物,而那女人卻讓她的子女纏住了。”

“伊莎貝拉王後有四個孩子,有一度她曾是整個歐洲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但是她首先必須得擺脫她的丈夫。”

他們默默無言地向前走著,出了修道院的地界,進入主街,在凱瑞絲家的門前站住了腳。她意識到這是又一次爭吵,而且話題和上次一樣:婚姻。

梅爾辛說:“我打算到貝爾客棧去吃飯。”

那是貝茜父親的店。“好吧。”凱瑞絲泄氣地說。

梅爾辛走開時,她在身後沖他叫著:“勞琳要是從來沒結婚的話,日子會過得更好的。”

他回過頭來說:“她還能幹什麽呢?”

這倒是個問題,凱瑞絲一邊往家裏走,一邊沮喪地想著。一個女人還能幹什麽呢?

屋裏空蕩冷寂。埃德蒙和彼得拉妮拉在宴會上,仆人們下午放了假。只有那條叫“小不點兒”的狗懶洋洋地擺著尾巴歡迎凱瑞絲。凱瑞絲心不在焉地拍著狗的黑腦袋,隨後便坐在廳堂的桌邊,悶想著心事。

基督教世界裏一切年輕女性都一心只想嫁給她心愛的男人——為什麽凱瑞絲對這樣的前景如此畏懼呢?她這種非同一般的感情是從哪裏來的呢?當然不是來自她的母親。羅絲只想做埃德蒙的賢妻。她篤信男人們所說的女人低劣的觀點。她那種從屬地位讓凱瑞絲覺得難堪,雖然埃德蒙從來沒有抱怨過,但凱瑞絲懷疑,他已經厭煩了。凱瑞絲倒是對她那位蠻橫又不可愛的姑母彼得拉妮拉比對她那百依百順的母親更尊重幾分。

即使彼得拉妮拉也靠男人來規範她的生活。多年來,她都在努力推動她父親攀爬社會階梯,直到他成為王橋的教區公會會長。她最強烈的情感一再受挫:對羅蘭伯爵,因為他拋棄了她,對她丈夫,因為他死去了。作為寡母,她把自己全部奉獻給了戈德溫的前程。

伊莎貝拉王後也很類似。她廢黜了自己的丈夫愛德華二世;結果卻是,她的情人羅傑·莫蒂默有效地統治了英格蘭,直到她的兒子長大成人,有了自信,才趕走了他。

凱瑞絲該不該那樣做——靠男人們來過日子呢?她父親想讓她跟他一起做羊毛生意。要不她也能掌管梅爾辛的業務,幫他確保他那些建教堂、修橋梁的合同,擴大他的生意,直到他成為英格蘭最富有和最重要的建築匠師。

一聲敲門聲把她從思慮中驚醒,塞西莉亞嬤嬤那鳥一般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

“下午好!”凱瑞絲驚訝地問候著,“我正在捫心自問,是不是所有的婦女都注定要靠男人度過一生——而你在這兒,顯然是個反面的例證。”

“你說的不見得對,”塞西莉亞友好地笑了笑,說,“我靠耶穌基督生活,他就是男人,雖說他也是神。”

凱瑞絲不知道這算不算數。她打開了櫥櫃,取出了一小桶葡萄佳釀。“你要不要來一杯我父親的萊茵白葡萄酒?”

“只來一點,再兌些水。”

凱瑞絲斟了兩個半杯酒,然後從一只罐子裏倒出水加成滿杯。“你知道我父親和姑母在婚宴上。”

“知道。我是來看你的。”

凱瑞絲猜得不錯。女修道院副院長沒有目的從不在鎮上閑逛進行社交拜訪。

塞西莉亞吮了一口酒,然後接著說:“我一直在想著你的事,還有塌橋那天你的作為。”

“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了?”

“恰恰相反。你把一切都做得十分完善。你對傷者既體貼又堅定,而你在服從我的命令的同時還發揮了你的主動性。我的印象很深刻。”

“謝謝你。”

“而且看起來……你不僅享受那些事,真的,而且至少在那工作中感到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