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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廷敬道:“啟奏皇上,臣以為,銅錢短缺,不在百姓不認制錢,而是百姓見不到制錢。臣在山西就查訪過此事,原來制錢都到奸商手裏去了。臣想京省情形同山西也差不多。奸商毀錢鬻銅,才是症結所在!”

薩穆哈聽了不服,說:“皇上,陳廷敬混淆視聽,顛倒黑白!”

皇上並不說話,聽憑臣工們爭論。

陳廷敬說:“啟奏皇上,臣算過賬,依一文制錢重一錢二分五厘算,奸商毀錢千文,可得銅十斤!按時下銅價,一兩銀子收進來的銅錢,銷毀變銅之後,可足足賺六錢銀子!現在新錢一文又加重到一錢四分,奸商花一兩銀子收銅錢,可賺七到八錢銀子!如此厚利,奸商難免鋌而走險!”

皇上望了望明珠和薩穆哈,說:“朕怎麽沒聽你們算過這筆賬?”

明珠支吾著,薩穆哈卻說:“陳廷敬妄自猜測,並無依據!”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高士奇說話了:“啟奏皇上,臣近日聽到一種新的說法,說是銅錢短缺,都因市面凋敝;市面凋敝,都因民生疾苦;民生疾苦,都因大戶統籌!”

皇上冷笑道:“陳廷敬,你聽說過這話嗎?”

陳廷敬知道高士奇故意整人,卻只好說:“臣沒聽說過。”

明珠奏道:“啟奏皇上,朝廷平定雲南,大戶統籌功莫大矣!如今備戰台灣,仍需充足的軍餉,大戶統籌斷不可廢!”

皇上仍回炕上坐下,搖手道:“大戶統籌朕無廢止之意,不要再說。眼下錢法受阻,則民生不便;民生不便,則無處生財;無處生財,則庫銀難繼。最終是軍餉難以籌集,備戰台灣就會流於空談!因此說,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理順錢法!”

錢法議了多時,仍是莫衷一是。陳廷敬奏道:“啟奏皇上,臣有三計,請皇上聖裁!一、理順錢法,改鑄輕錢,杜絕奸商毀錢鬻銅;二、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三、調整鹽、鐵、茶及關稅,防止偷漏,以充庫銀!”

皇上點頭道:“聽上去倒是頭頭是道啊!朕命明珠召集九卿會議詳加商議!”

明珠俯首領旨,心裏卻頗為不快。皇上若依了陳廷敬改鑄輕錢,就等於打了明珠的嘴巴。

陳廷敬又道:“臣還有一言奏明皇上!京省鑄錢,戶部管著寶泉局,工部管著寶源局。臣以為,積弊皆在戶、工二部,應避開這二部另派錢法官員督理!”

薩穆哈聽了陳廷敬這話,立時火了,道:“陳廷敬,你事事盯著戶部,是何居心!”

皇上拍了龍案怒道:“薩穆哈,你在朕面前公然與人爭吵,殊非大臣之體!”

薩穆哈忙跪下道:“啟奏皇上,臣因參劾過陳廷敬,他記恨在心,處處同臣過不去!”

皇上閉上眼睛,不予理睬,只道:“錢法之事,你們再去議議,朕以為陳廷敬所說不無道理,不妨一試。朕還有個想法,命陳廷敬任錢法侍郎,督理京省鑄錢之事。”

明珠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再開九卿會議就只是過場了。陳廷敬便兼了錢法侍郎,督理京省鑄錢大事。薩穆哈是個憋不住的人,找上明珠,滿肚子委屈,說:“明相國,皇上準了陳廷敬鑄錢之法,我們就得打落了牙往肚裏吞啊!”

明珠卻說得冠冕堂皇,道:“薩穆哈,我們身為朝廷大臣,心裏不要只裝著自己的得失榮辱,要緊的是國家錢法!只要陳廷敬在理,我們都得幫著他!”

薩穆哈道:“自然是這個道理。可皇上並沒有說赦免陳廷敬的罪,他仍是戴罪在身,皇上幹嗎總向著陳廷敬?”

明珠冷冷一笑,說:“高士奇也說過這種傻話!你以為陳廷敬真的有罪?他根本就沒罪!”

薩穆哈眼睛瞪得像燈籠,說:“明相國,下官這就不明白了。陳廷敬有罪,那可是三年前皇上說的呀!”

明珠笑道:“這就是咱皇上的英明之處。皇上得讓你覺得自己有罪,然後赦免你的罪,你就更加服服帖帖,忠心耿耿!做皇上的,不怕冤枉好人。皇上冤枉了好人,最多是聽信了奸臣讒言,壞的是奸臣,皇上還是好皇上。”

薩穆哈點點頭,卻仍是木著腦袋,半日想不明白。明珠見薩穆哈這般模樣,暗嘆滿臣的愚頑無知,嘴上卻不說出來,只道:“薩穆哈,陳廷敬精明得很。他提出繞開戶部、工部,另派官員督理錢法,只怕是算準了什麽。寶源局不關你的事,寶泉局可是你戶部管的啊!”

薩穆哈只知點頭,胸中並無半點主張。

向忠聽說朝廷又新派了錢法侍郎,做事越發小心了。一日夜裏,蘇如齋正在賬房裏把算盤打得啪啪兒響,劉元押著輛馬車進了全義利記。原來,向忠讓他把新鑄的制錢直接送到蘇如齋這兒來了。蘇如齋倒是嚇著了,劉元卻說:“向爺想得周全,怕你四處收羅銅錢惹出麻煩,幹脆把新鑄的銅錢往你這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