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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達只道遵命,向忠卻暗自驚駭。

當日夜裏,向忠把蘇如齋叫到了家裏。蘇如齋在客堂裏站了半日,向忠並不說話,只是閉著眼睛坐在炕上,咕嚕咕嚕抽著水煙袋。向忠抽完了煙,眼睛慢慢睜開了,蘇如齋才敢說話:“向爺,不知您深夜叫我,有何要緊事?”

向忠臉色黑著說:“天大的事!”

蘇如齋望著向忠不敢出聲。向忠見蘇如齋這副樣子,冷笑道:“看把你嚇的!還沒那麽可怕。告訴你,寶泉局往後不收塊銅了。”

蘇如齋頓時慌了:“啊?向爺,您不收塊銅了,我可怎麽辦呀?”

向忠道:“蘇如齋,現在不是收不收塊銅的事了,你得摸摸自己的腦袋!”

蘇如齋著急地說:“向爺,這可是我們兩人的生意啊!您撒手不管了,只是少賺幾個銀子,我可要賠盡家產啊!您怎麽著也得想個法子。”

向忠說:“逆著朝廷辦事,那是要掉腦袋的!”

蘇如齋又怕又急,額上滲出汗來。向忠緩緩道:“不著急,我已想了個法子。你就改鑄銅器,然後損壞、做舊。民間廢舊銅器,寶泉局還是要收的。”

蘇如齋面呈難色,道:“重鑄一次,我們的賺頭就少了!”

向忠瞪了眼睛說:“少賺幾個銀子,總比掉腦袋好!新任錢法侍郎陳廷敬,看上去斯斯文文,辦事卻不露聲色,十分厲害!好了,你回去吧。”蘇如齋恭恭敬敬施了禮,退了出去。

薩穆哈知道陳廷敬去寶泉局並不急著鑄錢,卻先去倉庫盤點,心裏頗為不安。他也是任過錢法郎中的,知道銅料倉庫的賬是萬萬查不得的。他深夜跑到明珠府上,甚是焦急,道:“陳廷敬胡作非為,明相國,您可要出面說話呀!”

明珠緩緩問道:“陳廷敬如何胡作非為了?”

薩穆哈說:“皇上著陳廷敬趕緊鼓鑄新錢,他卻不分輕重緩急,去了寶泉局就先盤點倉庫,用意在於整人,動機不良,此罪一也;未經朝廷許可,擅自禁收塊銅,必使銅料短缺,擾亂錢法,此罪二也!”

明珠搖搖頭,半字不吐。薩穆哈又道:“明相國,陳廷敬分明是沖著科爾昆來的,實際上就是沖著您和我呀!”

明珠雖未做過錢法郎中,卻督理過錢法,銅料倉庫真有虧空,他也難脫幹系。可他見不得薩穆哈遇事就慌裏慌張的樣子,很有些不耐煩,說:“薩穆哈,您說的我都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薩穆哈沒討到半句話,仍直勾勾望著明珠。明珠只好微微笑道:“別著急,別著急!”

薩穆哈嘆息著告辭,出門就氣呼呼地罵人。他回到家裏,見科爾昆已在客堂裏候著他了,不免有些吃驚,問道:“科爾昆,這麽晚了你為何到此?”

科爾昆說:“薩穆哈大人,陳廷敬日夜蹲在寶泉局,只顧盤點倉庫,別的事情他概不過問。看來陳廷敬是非要整倒我才罷手啊!您可得救救我呀!”

薩穆哈安慰道:“你怕什麽?你既然已向許達交了賬,倉庫虧空,責任就是他的了!”

科爾昆說:“倉庫到底是否虧空,誰也不清楚。我從大人您那兒接手,就沒有盤點過庫存。”

薩穆哈作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把一個虧空的攤子交給你了?”

科爾昆說:“下官接手寶泉局的時候,聽大人您親口說的,您從上任郎中監督那裏接手,也沒有盤點庫存。”

薩穆哈冷冷道:“科爾昆,你不要把事情扯得太寬了!”

科爾昆卻說:“稟薩穆哈大人,下官以為,眼下只有把事情扯寬些,我才能自救,大人您也才能安然無恙!”

薩穆哈聽了不解,問:“此話怎講?”

科爾昆笑了起來,說:“萬一陳廷敬查出銅料虧空,歷任戶部尚書、錢法侍郎、郎中監督,包括明相國,都跟銅料虧空案有關,我們這些人就都是一根藤上的螞蚱,陳廷敬就單槍匹馬了!”

薩穆哈怒道:“放屁!老夫才不願做你的螞蚱!”

科爾昆嗓子壓得很低,話卻來得很硬:“大人息怒!您不願做螞蚱,可陳廷敬會把您拴到這根藤上來的!”

薩穆哈點著科爾昆的鼻頭,道:“科爾昆,你休想往老夫身上栽贓!我向你交卸的時候,倉庫並沒有虧空!”

科爾昆卻不示弱,道:“大人,您不是沒有虧空,而是不知道有沒有虧空。歷任寶泉局郎中監督交接,都沒有盤點庫存,這是老習慣。只是如今碰上陳廷敬,我同許達就倒黴了!”

薩穆哈瞟了眼科爾昆,說:“那你們就自認倒黴吧!”

科爾昆叫了起來,說:“不行!只能讓許達一個人倒黴!如果搞到我的頭上,我就要把大家都扯進去!”

薩穆哈罵道:“科爾昆,你可是個白眼狼呀!”